昨夜那些如隔着一层海水般模糊的记忆此刻忽被狂风卷成汹涌浪潮, 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崔英大脑中的警戒线。
而王氏见她这副急咳又面色煞白的模样,却以为她是发病伤到了身子骨,急忙起身去外间为她倒了杯温水。
“来, 英儿, 喝口水顺顺气。”
听见伯娘急切担忧的声音,崔英匆匆敛神, 低着头接过杯盏小小地抿了几口水, 同时暗暗平复心绪不是真的,这些画面肯定不是真的
就算出现在霞光院偏厅的那抹红衣是裴君慎,但这能证明送她回淮柳阁的人也是他吗
不能啊
退一万步说, 即便是裴君慎把她送回了淮柳阁, 他也未必就能发现了她藏在头枕下的药。
总之她记得她昨晚意志很是坚定,一直想着吃下解药后才能松懈。
如今既然她好生生的醒来,头枕下的那颗药也不见了,必然是吃了无疑。
至于到底是她自己吃的还是别人帮她吃的此事重大,无凭无据的, 不可轻易做决断。
她不能自己吓自己,还是稳妥些好。
“咳。”这般想着,崔英又轻咳一声,垂眸抿水润了润嗓子。
不料这一垂眸,她竟发现自己手中捧得杯盏就是数日前被裴君慎顺走的那只崔英心一跳,眼睫又是一阵急颤。
因着少了一只, 这套杯盏自那日被谢嬷嬷收走之后便没再在她眼前出现过, 早被锁进了库房
如果说崔英方才还心存三分侥幸, 眼下看见这只杯盏,那三分侥幸便只剩下半分。
“英儿可还是难受”
王氏一直关切地瞧着崔英,就见她虽慢慢喘匀了气可小脸却是白了白, 心里不禁一阵担忧。
恰好此时,房门外传来簪秋的敲门声“姑娘,大夫人,荀女医到了。”
王氏立即扬声“快请女医进来。”
崔英闻声遂也敛了敛神,即便昨夜真叫裴君慎发现了什么,她现在也必须要稳住心神,绝不可再叫旁人发现什么端倪。
是以在簪秋领着荀女医往床榻这边走来时,她便清了清嗓子轻声回王氏的话“伯娘,我方才只是一时未能喘上来气,这会儿喝了些水已经好了。”
王氏嗔她一眼“你说好了不算,得荀女医为你诊完脉说你好了,那才是真的好了。”
崔英闻言便不再多说什么,乖乖垂下眼眸,等荀女医为她诊脉。
解药虽能解急毒,但她因吃下毒药对身体造成的亏损还有这浑身的红疹却仍需要大夫对症下药,慢慢调养。
崔英思索间,荀女医急步穿过了屏风,甫一到里间,她匆匆拱了拱手向王氏和崔英见礼,而后便大步跨来床边,俯身为崔英诊脉。
王氏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她入长安五年,荀女医为她们崔府女眷诊病也有五年。
这五年来荀女医的性子一直如此,凡事以病人为先,于礼节方面则常有疏漏。
起初她和崔府其他女眷瞧着她这性子确实略有不悦,甚至头一年还换过回女医,但后来却发现旁人诚然对她们恭谨,医术造诣却远远不如荀女医。
两权相害取其轻。
跟荀女医药到病除的医术相比,她不算恭谨的态度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于是后来,王氏便又亲自将荀女医请回了崔府,再未换过其他女医。
这厢王氏念起过往,那厢荀芜荑则在这片刻间为崔英诊好了脉,起身道“从脉象看,六姑娘已无大碍。”
“只是既然六姑娘食不得鱼虾之物,那如今不慎食之便犹如食下剧毒,对身子自有亏损。”
“近些时日定要仔细调养,少动气少走动少心急,我会为六姑娘开两副方子,其中一副为外敷,用来治六姑娘皮肤上的红疹,一副为内服,用来为六姑娘调理身体。”
崔英听罢朝荀女医颔了颔首“多谢荀女医。”
荀芜荑闻言顿了顿,若说谢,合该她向崔六姑娘作揖致谢才是。
她原以为这趟入狱必死无疑,不曾想却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大理寺和刑部不仅洗刷她冤屈还了她清白,竟还将她夫婿早在两年前便已平冤的消息告诉了她。
从此以后,她的女儿便再也不用躲在阴暗无光的地窖里苟活。
她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做人了。
然而纵使心中思绪万千,荀芜荑却终究是性情内敛之人,说不出太冠冕堂皇潸然泪下的话,半晌还是仅略拱了拱手就转身下楼写方子去了。
荀芜荑没在崔府久留,写完药方之后又向簪秋和谢嬷嬷交待了一番熬药敷药的注意事项,她便提着药箱回了城外白萝村找女儿和父亲。
昨夜淮柳阁乱糟糟地忙做一团,荀小满自然不可能无梦安睡。
只是她比众人醒得都晚些,从谢嬷嬷房中出来时正好瞧见荀芜荑和荀老在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