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战场侧翼,两支气势汹汹的马队以最猛烈的姿态相互撞击,破缝而过。
翻山鹞子高杰调转马头,随手摸了头顶一下,回首扫向跟随自己的闯军骑兵,随后又垂眼看向掌中铁棒发出大笑,面上劫后余生的快意笑容显得狰狞残酷。
刚才的冲撞中,他头顶凤翅盔的盔缨被敌骑一矛挑落,而他也撞落敌骑三名,不过在对撞中闯军骑兵依然没能占据上风,他只带了百余骑阻拦左良玉的家丁,只这一次,看上去就落马三十余骑。
对面的明军骑兵状态明显比他们好得多,他们本来就有近二百骑,一次过对仅落马十余骑,就这还有几个落马负伤的正爬起来往己方马队那边跑。
高杰却一点儿都不着急,甚至还把铁棒杵在地上歇歇震得发麻的手,好整以暇等着那几个落马的明军骑兵跑回去。
这年代人活着就费劲,确实不想活了;但要说死,又觉得有点啥未了的心愿,所以冲起阵来一个比一个痛快。
没别的原因,命贱。
当然这是他身大多数闯军骑兵的心态,至于高杰自己,对死的看法则更加复杂,由于知道自己早晚得死,而且不光肉体死亡,还会社死,所以对战死有点跃跃欲试。
高杰的烦恼来自感情。
他倾慕一位女子,这女人完美极了,不仅生得容貌艳丽,还聪明识大体,义军出身能征惯战,将军队后勤处理得井井有条,是难得的贤内助,更重要的是这样一位女子还正好倾心于他,这难道不是天赐之福
可惜还是有一个缺点,她恰好是李自成的妻子。
感情不是一般人能控制的,一时覆水难收铸成大错。
高杰和李自成是患难与共的生死之交,他可能比李自成更了解李自成。
李自成是干大事的人,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对老婆不上心,高杰不一样,无法克制欲望,干不了大事,只能干人。
但李自成对情敌很上心,因为这关系到声誉,而声誉关系到做大事上一对儿被剁死的野鸳鸯,高杰也砍了一刀呢。
他知道自己没多久可活了,通奸事泄那天,他就会被乱刀砍死。
因此高杰每日担惊受怕又异常困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自杀吧,没有道理;抢先下手杀李自成更没道理了,即使不说他与李自成生死患难的经历,单是身处农民军之中,干出这事儿,他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所以其实此时此刻,他心里隐约是盼着对面有哪位猛将兄能行行好,一矛把他戳死在这儿,能睡个好觉,省心了。
何况若能死在这里,高杰也觉得自己不算个道德低下之徒,睡了你女人,拿命赔给你嘛。
正因如此,高杰不慌不忙地等对面的官军骑兵整队,眼看着他们重新整好冲撞队形,他才朝李自成所在的山峰远远看了一眼,分明什么都没看见,却露出讥讽笑意,这才抬手指向敌骑,提起铁棒,回首对部下道“接着跟我撞”
跟疯疯癫癫不想活了的闯军骑兵相比,绝大多数的官军骑兵精神状态可以说极为健康了。
对士兵来说左良玉不仅是天字第一号大好人,而且还是天底下最好的将军,只要当兵的能干好当兵的事,左良玉会想方设法干好将军该干的事儿,哪怕眼下的大明没有这个环境,他也能竭尽所能给士兵创造好的条件。
一名遵纪守法的士兵在左良玉手下非常舒服,他不贪功,不会把士兵投入必死的战役,有功就有赏。
而一名会违背纲纪的士兵在左良玉手下就更舒服了,只要士兵能满足左良玉的需求,他该处罚处罚但不会像其他将军一样咔就把人剁了。
他们可能有点麻木,但一点儿都不抑郁,也没有半分自毁倾向,对生活怀有无限热爱,根本就想不通对面的叫化子马兵在三兑一的交换比之下,怎么敢发动第二次冲撞的。
人们心里有点发毛,可毕竟是左良玉的家丁精锐,长矛长杆该折的已经折了,一个个只能张弓放出一波箭雨,随即抽出马刀、提起骨朵,迎着高杰发起冲撞。
只是这次,他们的队形有点散乱,人们在冲击中纷纷避让高杰。
这家伙就像个怪物,身上铠甲坚厚就算了,钉上几根箭、寻常的短兵器挨上一下跟没事儿人一样,还在身前横着八尺长的大铁棒子,擦个边儿马头都能撞碎了,挨着人就直接被扫落马下爬不起来。
偏偏他在第一个,像活腻了一样找人撞击,嘴还臭得不行,扫下马一个就喊出一声臭骂。
又是一番对撞下来,一连串的泼妇骂街,整个侧翼战场都听得见。
高杰是释放了、舒服了,家丁骑兵的百总气得不跟他玩了,冲回去立马扭头,下令骑兵发挥兵力优势,不呈军阵突击,直接散兵捉单厮杀。
李自成在山上攥紧拳头,大声笑道“翻山鹞子是真能干啊”
高杰这么一搅和,把左良玉派出解围的预备队搅散,李成栋在外围的夹击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