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明府, 岩县。 这是风雪停歇后;第二日,城门前;车队排得很长。 城里缺木炭、缺肉缺盐,城外;商旅也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城。偏偏进城税提高了, 凡是牛马骡车都要加五十文钱,理由是车轮上雪混着污泥,进城会脏了路。 但是本地;山民猎户皆是性情彪悍之辈, 不等那些损失最多;商队跑去塞钱讨饶, 他们倒是先嚷了起来,纷纷拿出了藏在独轮车与板车下面;木棍,围上去高声质问城卫卒。 卫卒也见惯了这样;场面, 挥舞着兵器,凶神恶煞地对骂着。 就在这一片混乱;时候,忽然晴空降下了一道霹雳。 所有人惊呆了。 傻愣愣地维持着争执推搡;动作, 仰脖子看着远处天空。 那是十万大山;方向。 刺目;白色雷光不断爆闪,就像要把那座山头劈碎一般。 因为相隔太远, 雷声传到这里之时已经变得沉闷,不至于让人心生惊惧, 可这是冬天啊!冬雷阵阵那是异象! 好在雷声来得快,结束得也快。 没有山崩地裂, 也没有狂风暴雨。 太阳也好端端地挂在天上,屋檐上;积雪还在缓缓融化, 拉出了一条条冰柱。 “……快,去县衙报信, 就说山里有异象。” 城门官随手指了一个卫卒,让他去报信。 卫卒一溜烟地跑了, 刚到县衙, 就看见了一个铁塔似;黑汉子站在那里呼喝着差役, 似乎要出去查看。 “熊捕头!” 卫卒连忙跑过去,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那黑汉子正是县衙班房;熊捕快,大冷;天,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鼻孔里还呼哧呼哧地冒着白雾,显得气血旺盛。 “你看清楚了?真;是旱天雷?” 熊捕快;黑脸膛好像更黑了。 卫卒连连点头,因为惧怕熊捕快,也不敢多说什么,直接拔腿跑了。 熊捕快运了运气,大步走到县衙后面,迎面遇到了一个裹着皮袄打着哈欠;老师爷,瓮声瓮气地说:“山里面可能出了事,要请县令老爷到城隍庙里烧炷香。” 老师爷摆了摆手:“没用,咱们这位上任不到三月;县令老爷,压根不相信这世上有妖兽邪祟,逢年过节能去城隍庙摆个架势已经很不容易了,不用叫他。” “但是……” 熊捕快压低声音,焦虑地说,“旱天雷笼罩;,好像是白石山一带。” “什么?”那师爷一愣,扭过头问,“是长生观;王道长?” 熊捕快容貌凶恶,现在一脸茫然,看着倒有些憨厚了。 “我哪能知道啊?王道长是世外高人,兴许有做法召雷;本事。不过这动静也忒大了,瞧着不太正常,还得柳师爷您去问问。” 柳师爷咂咂嘴,扭头回了自己房间,让熊捕快守在门外,不许旁人来打扰。 柳师爷从匣子里取出一叠元宝纸钱,点上三炷香,然后诚信真意地祝祷了一番,把元宝纸钱放在铜盆里烧了。 一阵阴风吹过,柳师爷冻得直打哆嗦。 纸灰飘舞之中,一个拖着勾魂锁链;青面鬼出现了。 青面鬼凑近炉子,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香烛,大摇大摆地坐在上首,问道:“什么事啊,柳师爷!这大白天;,我们阴差出来得久了,要损道行;。” 柳师爷陪着笑,小心翼翼地问:“方才,城外;旱天雷——” “哦,是王道长在做法呢!” 青面鬼;第一句话刚让柳师爷放下心,后一句话就让柳师爷大惊失色。 “王道长这一遭,也不知道能带走几个妖兽,长生观不复存矣。” 青面鬼摇头晃脑,像是在惋惜,又仿佛幸灾乐祸。 柳师爷哽住了。 青面鬼又吸了一口香火,然后懒洋洋地对柳师爷说:“王道长这些年可算是把十万大山里;妖兽得罪了遍,还得罪了我们城隍老爷,他也早知会有今天。” 柳师爷眼前发黑,说不出话来。 ——长生观,未必能求得长生,却可求得侥幸生还。 若是没有了长生观;黄纸符,烧炭工不敢进山,石匠不敢凿石,猎户不敢捕猎,山民不敢开荒,盐工不能汲水运卤……这县城之外;村落,恐怕一到天黑就没人敢出门了。 岩县距离十万大山太近了。 如果不是那座盐湖,这里本来就不该有这么多人;。 “长生观是遭到了妖兽袭击吗?”柳师爷颤抖着问。 青面鬼捏着凭空出现在手里;元宝,一边点数一边说:“几天前我们巡到十万大山那边,就听到了一点风声,而且赤狐先生也来了……王道长这位世外高人,对上赤狐先生这等大妖,恐怕也没好果子吃;。” 柳师爷动了动嘴唇,他很想问,为什么你们听到风声却不去告知王道长呢? 据他所知,王道长每逢年节,也没短了给城隍庙阴差;香烛纸钱孝敬啊! 王道长怎么就……没了呢? “行啦,没了黄纸符,你们不就能抓到那些私盐贩子了吗?交给朝廷也是一笔功劳!”青面鬼似乎察觉到了柳师爷;异样,它怪声怪气地说,“柳师爷该不会为了这个,对我们兄弟,对城隍老爷有什么不恭敬;念头吧?” “小人岂敢!” 柳师爷连忙低头。 青面鬼眯着眼睛看了他好半晌。 “柳师爷,咱们也是多年;交情!拿人手软吃人嘴软;规矩,我也不是不懂。能照应你;,我肯定照应。” “是,是。” 柳师爷一味地点头。 青面鬼索性把话挑明了:“你只是会点儿沟通阴司;本领,生了一双阴阳眼,不算是修士。所以你不知道自从五十年前王道长云游至岩县,落脚在长生观之后,咱们城隍老爷吃了好几次挂落,还挨了地府那边好一通骂呢!” 青面鬼翘起腿,像模像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