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进四的比试结束,受伤颇重的王诰便在王氏一干人的簇拥下回住处,春风堂的大医孙茂几乎立时赶往医治。
里面如何,无人得知;
外头却早已是流言纷纭,怎么想怎么说的都有。
平日里,世家这些年轻一辈,谁不是以天才之名为世人所知?仿佛自来得天眷顾,与常人有别。
可现在,陆仰尘输了,王诰也输了。
陆仰尘输了,还能说是有上一场的旧伤在身,情有可原;但王诰上一场毫发无损,这一场几乎是被周满正面击败!
本就与世家关系密切,或为其效命的那些宗门倒也罢了,许多出身一般又无显赫宗门可以依靠的普通修士,在亲眼目睹王诰落败后,却都生出了一种隐秘的心情。
就仿佛,原本笼罩在那些世家贵介们头顶的光环,忽然被人打出了一道裂痕……
虽依旧明亮,可到底和以往不同了。
相反,“周满”二字随着这一战的结束,终于传得人尽皆知,声名一时无两;因背后有杜草堂所以“有幸”击败了陆仰尘的金不换,也开始进入世人视线;王恕就更不必说,自周满当众道破剑法竟是他所写后,那些曾私底下以“那病秧子”来代指他的人,现在都改了口,言必称一句“王大夫”,只叹他稀世奇才,奈何天妒。
至于明日即将开始的春试四进二一轮,对阵排序虽然出来,可竟议者寥寥。
大雪几乎下了整日,到晚也无停歇之意,避芳尘园中未开的牡丹,都被盖成一片白。
竹帘半卷,水榭下方的游鱼倦怠地静止不动。
赵霓裳昨日领了四十刑鞭后,未免伤重昏迷,宋元夜前往探望,尚未回来,此时只宋兰真一人独坐在榭中,出神地望着手中那枚玉简。
玉简中所录,正是上一轮比试的情况。
只是她手中这一场,竟不是她应该关注的下一场对手金不换与陆仰尘的那一场,而是周满与王诰的那一场。且她正在看的,也不是这一场中周满那震惊四座的一式“艳同悲”,而是另一段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细节——
在王诰强行催动第四涅制住周满时。
明明周满一式剑招落下,反被王诰控住,这时涅火肆虐,周满离得极近,断无脱身之理。可就是在这一刻,周满手腕一转,竟然将王诰震开,得了脱身之机。
当时她的位置,是背对宋兰真的。
宋兰真看不见她的正面,只隐约觉得王诰似乎恍了一下神。
在旁人看来,这一段显然无关紧要,因为王诰恍神的时间极短,根本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且他很快就恢复过来,甚至立刻重创了周满,若非周满有那一式“艳同悲”,断断无法翻身。
可宋兰真始终觉得不对。
因为若没有这一刻,周满根本无法脱身,连后面使出“艳同悲”的机会都没有,谈何翻盘?
她与王诰这一战真正的逆转时刻,根本不在那一式“艳同悲”,而在王诰这本不该有的一刹恍神!
宋兰真想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使人调来了所有记录这一战的玉简,才从一枚东南方向记录的玉简中,发现了端倪——
从这个角度,就能隐约看到,在转腕震开王诰前那一刻,周满那一双深潭似的眼眸,竟然溢出了一抹幽幽的紫意!
然后才有王诰恍神,周满脱身。
只是一来当时涅火极炽,空气变得扭曲,二来二人交战的灵力激荡,对玉简造成了干扰,以致记录的画面不够清晰,让人无法确定到底是真有这么一幕,还是光影折射所造成。
宋兰真又把这一段看了一遍,拧眉静思。
一道声音隔帘传来:“为何反复看这一段?”
宋兰真先答道:“只是忽然想起,夹金谷一役那名用弓箭的女修。陈寺曾经提起,她的眼睛……”
也是深紫。
然后才一停,回头道:“你来了。”
王命掀了竹帘进来,道:“我想你该有话要对我说。”
宋兰真轻叹一声,竟有歉意:“抱歉,可我真的很需要这个剑首,也真的想要这个剑首。”
无须解释,王命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注视着她,只道:“下一场比试,我会竭尽全力。”
但接着却道:“可你无须为此感到歉疚。”
宋兰真看向他,似有诧异。
王命便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我也正需要这一战,想要这一战……”
宋兰真需要这一战,以获得最终争夺剑首的优势;他也需要这一战,来证明自己未必不如王诰!
*
“宋兰真的用意,再明显不过。”
王恕从春风堂回来时,已经有些晚了,东舍廊下的灯盏昏黄亮着,他提了灯推开房门,刚反手将风雪关在门外,吹熄灯笼走进来,就听见屋内周满、金不换二人正在商议明日的比试。
金不换神情分外凝重:“我与宋兰真旧怨深厚,但她调换比试顺序,冲着我来是其次,真正要对付的人还是你。王命本就与她走得颇近,恐怕明日比试,他就算拼着两败俱伤,也绝不会让你赢得太过轻易。杜草堂怎么帮我赢陆仰尘,他便会怎么帮宋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