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韦长者一番好意 。
周满充耳不闻 , 视线移向堂中 , 只见三别先生正与金不换 、 王恕说话 , 韦玄站在边上 , 三别先生竟似乎也不介意一一
什么时候 , 杜草堂对身为世家长考的韦玄如此和善了 ?
脑海中候尔闪过的 , 是水淹泥盘街当日 , 韦玄在城门上空出手相助 。 韦玄也算救过泥盘街不少人了 , 蜀中四门对他放下几分芥蒂也算寻常 。
只是忆及旧事 , 当时惨状 , 又历历浮现于眼前 。
周满出了神 , 忽然想 : 当日祸起 , 是因春雨丹之事泄密 。 三大世家的手段已放
到了明面上 , 可那时他们究竟如何得知消息 , 却至今还未有什么眉目 。
她想要重新拥一招当初的细节 , 只是尚未深思 , 便听旁边药柜上重重一声响 。
拙头一看 , 竟是一命先生沉着一张脸 , 谁也不看地走进来 , 重重将刚晒好的药草端了连筛放下 。
堂中顿时安静下来 , 隐约觉出有异 。
金不换心思最细 , 立刻捏住了自己手里那只小鸡仔叽喳的鸡嘴 , 对众人道 :“ 医馆里治病救人的地方 , 吵吵闸闹成何体统 , 我们出去说话吧 。“
众人自然无不应是 。
周满在看见一命先生那明显不愉的面色后 , 顿得片刻 , 只对王恕道声 “ 外面等你 “ , 也没多留 , 跟着出去了 。
馆内于是只余师徒二人 。
各式各样的药味儿混在一起 , 复杂又清苦 , 却与梅瓶中那一枝瘦梅绽出的幽香混作一处 。
王恕本就是要向一命先生辞行的 , 此时立在原地未动 , 等众人都走远了 , 才道 :“ 师父 , 徒儿就要远行了 “
一命先生没理他 , 背过身去抽出了药屉 。
王恕凝望他背影 : “ 您没有什么话想交代我吗 ?“
一命先生动作一停 , 骤然用力将那药屈推回去 , 转过头来时一双饱尝风霜的眼睛已经发红 :“ 见你去白帝城送死 , 难道还要我祝你得偿所愿吗 7“
几枚药材从药屉里跳出来 , 掉落在地 。
街外喧嚷的声音远远传来 , 衬得医馆里格外安静 。
王恕慢慢笑起来 , 声音与天光里浮动的微尘一般轻 :“ 得偿所愿不好吗 ? 我是生来该杀的人 , 本不能存于世间 , 是母亲临终托付 , 是韦伯伯一路护送 , 是您与天争命 , 才多留我活了这二十载春秋 。 书上说 , 上古有大椿 , 八干岁为春 、 八干岁为秋 ,
固然久长 , 可只知天地有寒来暑往 , 又有何羡 ? 师父 , 我虽只活二十载 , 却已见过人间离合悲欢 , 尝过世上苦辣酸辛 , 没有白来一赵 。 如今从哪里来 , 回哪里去 , 是落叶归根 , 倦鸟还巢 , 师父该为我高兴才是 。“
一命先生到底忍不住泪下 。
王恕言毕 , 却俯身而路 , 向他拜下 :“ 徒儿王恕 , 拜别师父 “
一命先生咬紧牙关 , 赌气似的摘过头去不看他 。
王恕起身 , 临走前 , 又停下脚步 , 只道 :“ 您虽精通医术 , 可寿数也不小了 , 对旁人病人训起话来一板一眼 , 自己却从来不遵医嘲 。 徒儿走后 , 孔最 、 尺泽两个 , 怕不敢拦着您乱尝药毒 , 我按 《 毒经 》 配了两炉解毒丹 , 放在您常用的药箱里了 , 回头
干万记得 。“
一命先生依旧不说话 。
王恕便垂了眼 , 拱手躬身再拜 , 终于转身走了 。
临到踏出病梅馆时那一步 , 才听身后一声喊 :“ 徒儿 ! “
王恕回头看去 。
一命先生药渍浸满的一只手扶在药柜边上 , 喉间哽咽 , 几度张口 , 良久无言 ,
可待话出来 , 只沙哑颤抖的一声 :“ 去吧 。“
一一去吧 。 哪怕这一去 , 永远不能再回 。
这一次 , 王恕的眼眸也微微发了红 。
他怎能不知 , 要这样一位二十年来看着他长大的考人眼眷睁看着他一去不回 ,
何其残忍 ?
可世间事 , 偏偏从来如此残忍 。
他几经忍耐 , 才将喉间苦辛咽下 , 只向他笑笑 , 郑重地道一声 “ 是 “, 然后再刀回看 , 向周满与金不换走去 。
他们等他已有片刻 , 见他沉默着回来 , 也沉默着绝不多问 , 只是转过身去 , 冲着孤零零站在病梅馆门内的一命先生长身一礼 , 才与他一道辞别了众人 , 向城外走去
泥盘街熟悉的人与物 , 都抛在了身后 。
城外芳草菱菱 , 一条古道蜿蜒着伸向山野 , 看不见尽头莫测的前路 。
破旧的城楼上 , 韦玄远远望着那三道身影消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