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 , 便多写一点 …...“

纸上字迹疏朗 , 密密麻麻 。

其内容 , 不是药性 , 便是病症 , 甚至有细处 , 连人体的穴位 、 药草的形状 , 都描摹在旁一一

他时日无多 , 所余心愿 , 无非有三 : 一愿落叶归根 , 得见父母 ; 二愿朋友安平 , 化险为夷 ; 三愿 , 便是写这一部医书 。

修炼之道 , 他固然无成 , 可论医术 , 却略有体悟 。

俏能将二十载春秋之所得 , 尽录于此书 , 解得世间凡人一二苦痛 , 至少不算辱没了师父的门楣 。

金不换陡地无言 , 回忆起这些日来 , 他几乎不眠不休 , 累得极了 , 也只是靠在船中小憩一会儿 , 醒来略与他们说两句话 , 便又继续写 , 好像若非如此 , 就再也来不及 , 再也没时间写了一样 …...

手中那几粒没扔出的米 , 忽然成了针 , 扎得人疼 。

金不换垂下视线 , 那张不知被他看了多少遍的白帝城舆图 , 就摊开放在船板上 , 极不起眼处的 “ 化凡井 “ 三个小字随着船一起摇晃 , 落在人眼底 , 便有种梦一般的庞幻模糊 。

王恕把那一粒米移开 , 已经继续埋头书写 。

金不换拙目 , 看向船头的周满 :“ 到了么 7“

周满等了有好半刻 , 眸底闪过幽幽的一抹紫 , 才道 :“ 到了 “

很快 , 船便停下 , 正泊在江边一棵倒挂的考树后面 。

金不换透过稀疏的树叶朝前看去 , 但见江面上大雾茫茫 , 除了他们这条船与这棵树 , 什么也看不见 。

但他知道 , 周满能看见 。

金不换问 :“ 怎么样 7“

周满道 :“ 宋兰真与王命 、 王话皆在 , 世家的人 , 一个不少 “

金不换莫名笑道 :“ 那看来前不久蜀中传来的消息是真了 , 宋兰真的确修书给学宫 , 要了那枚墨令 。“

周满却忽然沉默一一

那日闻铃后 , 她下了剑台 , 虽未亲眼目睹 , 可事后听人说 , 也能愚见 , 宋兰真当众拒绝剑首之时负有何等的傲骨 。 过后却出尔反尔 , 实在令人费解 。 那当真 , 是她自愿吗 ?

“ 袋极慧眼 “ 赋予了她惊人的目力 , 视线穿透雾气 , 只见几道往日学宫中熟悉日人影立在东面的岸上 , 宋兰真与宋元夜 、 赵霓裳站在一处 , 王诽 、 王命站在一处 , 另有陆仰尘在旁 , 妙欢喜竟也早早到了 , 但离这群世家之人极远 。

除此之外 , 便不见别人了 。

周满不用想也知道 , 并非没有别人 , 只是恐怕都藏在暗中设伏 , 等着自己一露面便全力绞杀 。

她眸光冷了几分 , 但看着看着 , 眉头就渐渐皱了起来 , 露出几分不解 。

金不换见了便问 :“ 哪里不对 ?“

周满道 :“ 没有白帝城 。“

岂止没有白帝城 ? 根本连传说中那座江心岛也看不见 !

两岸绝岫 , 怪柏倒悬 , 一块巨大的礁石在激流中岩然不动 , 正是传说中凡人商旅最怕的 “ 滞濑堆 “。

江流到此 , 已转湍急 , 撞在这块石上 , 卷起浪涛如雪 。

然而按照记载 , 本该出现在这 “ 淮灏堆 “ 前方的白帝城 , 却连半点影子都没有 ,

只有江水扬波 !

这时王恕也从船中出来 :“ 望帝陛下说清明雨前赶到 , 我们并未误了时辰 , 怎会没有 ?“

周满正自思索 , 突地一滴雨 , 从天而降 , 落在她眉心 :“ 雨 ?“

于是一道电光闪过脑海 , 她仰首看向天际 !

江面上一阵大风陡然吹来 , 群山在风中呼啸 ! 清晨弥漫的大雾不仅没有为风吹散 , 反而更加浓重 。

刷拉拉 , 漾潇雨下 。

涟急的江面顿时溅开无数水花 , 隐约间 , 似乎听得一缕哀婉的吟唱 , 天地忽然失去了本来的颜色 。

船底的江水 , 混成乌黑 ;

山间的浓雾 , 搅作雪白 。

真实的世界仿佛已被画圣的遗笔遮盖 , 一座巍峨的黑白城池 , 终于一卷画般 ,

随着如帘的大雨 , 从苍穹的高处垂挂下来 , 徐徐展开 , 落到江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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