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帖首“生死青书”四字。 那人坦然道:“不错,在下此来,只是想亲眼看看齐州的新帝主。” 周满收回目光,道:“那阁下现在看到了。” 她看不透这垂钓之人的修为,自然早在方才三思之际,便对对方的身份有了猜测,面上轻松,心中却犹为忌惮,话说完,也绝无与此人深谈之意,径直转身离去。 后来使人打听,果然是张仪—— 世间成千上万修士,谁人不想悟道突破,踏入天人之境?可被世人称作“天人”的张仪,却偏偏乐于以凡人姿态现身世间。 两世记忆交错重叠,编织出的却是一个迷雾重重的张仪,周满实在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觉:“兵不血刃,先败陆尝,后引得凉州三日大雪,夺五州剑印如探囊取物,现身山野又与世间凡夫俗子别无二致……” 就是这样一个人,前世辅佐王杀,屠戮玉皇顶。 周满感到空茫:“这就是我们的敌人?” 望帝大约也没想到,与她一道沉寂下来,于是剑阁里便知听得见风吹过门扇孔隙的声音。 过了许久,他才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周满眼底却闪过一抹决然,那种“偏要为之”的强硬又回到她身上,却是道:“不到最后,焉知鹿死谁手?” 前世张仪来见她,她认定张仪辅佐王杀,而王杀的剑骨取自她身,而那时剑阁金铃刚响后不久,张仪必是奉了王杀之命,来看看自己这个所谓的“继承了武皇道统”的齐州新帝主,究竟是何模样。 只是后来,她每每忆及那一面,总觉得有一处细节十分刻意:那便是张仪身畔那封摊开的青底金字书帖。 虽只一眼,可直到如今,周满都还能回忆起上面自己看到的零星文字,只觉玄奥无比。然而一旦当她想要向人转述或者于纸面默出,一切却又立刻变得模糊…… 竟是一门只可神会不可言传的功法! 算无遗策的张仪,可能是不慎将这门功法摊在外面给她看到吗?周满不信。可若说是故意给她看,为的又是什么? 这一点,始终使她无法理解。 直到后来,泥菩萨遇刺,她将那桃木细锥上的图纹描摹在纸上,故意放到宋兰真面前试探她是否见过时,才陡然间有一种猜测,张仪是否也在试探她是否见过那一门功法呢? 可那日千门百家围攻玉皇顶,周满记得清清楚楚—— 张仪所用,分明就是这一门功法! 极有可能是传说中的《太玄真一经》! 他为何要以这一门功法试探自己?周满百思不得其解。 但此时此刻,她万般庆幸:哪怕那日只看过一眼,所记得的内容根本不多,可至少,对张仪他们不再是一无所知。前世望帝败给张仪,身死道消,蜀州于是任由世家宰割,可这一世,她想要以自己仅有的所知与所能,帮助望帝,阻挡张仪,保住蜀州! 周满垂眸,先从身边那一堆丹药瓶罐里随意抓起一只,倒出一枚回复元气的灵丹服下,然后迅速归拢先前散乱的心神,重新推演起来。 手诀每次打出,都犹为艰难。 这一门来自张仪的功法,显然不是她如今的修为与境界能够驾驭,以至于需要事先服用丹药,且在指尖金光凝出的瞬间,冷汗便涔涔覆在额头。 那位老者在暗处注视着,只觉她身上有一股强大的执念,才能好驱使着她坚持到如今,一时竟有几分动容:“以你如今修为,要运转这一门功法,实在太过勉强。已经三个月,你做得够多了。明日便是抽签,不怕影响春试吗?” 周满坚定而平静:“这一生,我有非做不可之事。” 望帝无言,目中却渐渐流露出一种欣赏。 那尊武皇造像立在剑阁高处,拈花不语。 夜尽天明,旭日如涌金一般从地底喷薄而出,一寸寸将辉光覆盖剑阁,从檐角长满青苔的金铃,到门扇覆盖铁锈的锁头,再到一级级坚硬的台阶…… 远处学宫,周遭十六座旧的擂台,已经拆除。 新搭建起来的两座擂台更大,且皆有阵法覆盖,改落在学宫与剑壁之间,离地三尺,直径五丈。 辰时未到,剑壁前方就已人潮如涌,甚至有不少胆大的观试者攀上鸟道俯瞰下方,等待着抽签的开始。 进入前十六的参试者,基本都早早到了。 只有周满还不见影子。 王恕与金不换,几乎都是一夜未能成眠。 只不过金不换是在担心又去了剑阁的周满,王恕却是在想昨日遇到的张仪。 分明都是歪理邪说,可不知怎的,每当他将双眼闭上,那些话便会浮现在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