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闷雷滚过,一场毫无预兆的大雨从天而降。 整座学宫,顿时被笼罩在雨中。 岑夫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皱起眉头,只是也并不去理会,依旧往上行去。 此时他是走在剑壁险绝的鸟道上,泼天的豪雨将剑壁上那些经年的剑迹洗刷,变得一片深黑,显出山岩原本的颜色。 那座陈旧的剑阁,也在雨中模糊。 直到上到剑壁绝顶,才看得清晰了几分。 往日尘封的大门开着半扇,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挂在门边,里面没有点灯,显得幽暗一片,隐约能看见一名灰衣老者持着扫帚,正在里面洒扫。 岑夫子上得台阶,便止住了脚步,竟是站在门外,并不进去。 他向着里面躬身:“陛下。” 灰衣老者依旧在扫地,虽然地面上并没有多少灰尘,听得这声,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问:“何事?” “那陈仲平已经离开学宫,只是陛下的意思,我却不太明白。”岑夫子想起了老者先前在廊下的吩咐,有些迟疑,“陛下若想帮那三人,何不责令那陈仲平不得对金不换动手?如今只责令不得在学宫中动手,那一旦离开学宫,陈仲平便有机可乘。除非金不换不离开学宫,画地为牢,否则……” “你当他们全然与此事无关吗?”这三个年轻人,哪一个简单了?老者身形伛偻,声音也十分苍老,似乎藏着万般的疲倦,慢慢道,“你岑况当年年轻的时候,还未必有他们厉害呢。” 岑夫子心想,这学宫中都是天之骄子,尤其这一届,更如明珠嵌于金壁,熠熠生辉,自非自己年轻时可比。 只是老者前半句....... 他有些惊疑:“您的意思是?” 老者道:“既是私事,便让他们私了吧。” 岑夫子越发惊愕,半天没回过神来。 老者却是咳嗽一声,停下来,抬头看向了剑阁正中那一尊高大的塑像。 五丈多高的一尊金身塑像,盘坐于莲台之上,通肩大衣线条流畅,衣褶堆叠好似水纹,飘逸而浩荡。只是不同于其他塑像常常给人的威严与压迫之感,这尊塑像,在威严之外,却是带着几分柔和,额角饱满,唇畔微弯,宛然是一位位高权重的女性。 后方墙壁上所绘着的五色火焰形背光,已经有些风化剥落。 但其头顶周遭那一圈圆形的宝光,却依旧清晰而明亮,好似无尽的白色星辰,而金色的日月便并行于星辰环绕的轨迹之上,一同辉映。 ——当年的“四禅”中,她是最光耀一时的存在,整个天下都要向她伏首;然而,她也是四人中最早陨落的一个,好似一颗流星,从六州一国晦暗的夜空划过,只留给世人一些猜不透、解不开的谜题。 武皇陨落,白帝堕魔,青帝失踪…… 现在,只剩下他了。 老者目中一片复杂,过得许久,忽然问了一句:“凉州那边有信吗?” 岑夫子一怔,想了片刻才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遂回道:“尚无消息。那张仪进了凉州之后,初时并未避开耳目,只是将到祁连山附近时,便不见了影踪,也还没去日莲宗,不知究竟往哪里去了。” 灰衣老者一阵深思,却没有再问了。 他又一声咳嗽,只提了扫帚,从剑阁出来,依旧用那破破烂烂生锈的锁头将门锁了,方才转身,立在剑阁檐下,朝着下方学宫看去。 暴雨如注,一片阴霾,分明是白昼,却黑得好似夜晚。 连天上的飞鸟们这时都已经躲避回巢穴,可这时滂沱的雨中,却有几道身影踩着雨水,疾步朝着学宫外行去。 周满与金不换一人一边,将泥菩萨架着,神情都是一般凝重。 李谱不顾自己浑身淋湿,在旁边替他们撑着一柄大伞。 妙欢喜、周光等人则都不语,在后面跟着。 昏黑的天际猛然一道闪电划过,将所有人面容都照成一片冷白,随即才是隆隆的雷声携裹着更大的风雨从耳旁滚过。 王恕搭着眼帘,对周遭的一切全无感知。 然而扶着他的周满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入手处一片冰寒,此人身上根本没有半分温度,即便源源不断往其体内注入灵力,也如泥牛入海一般,转瞬即化,起不到任何作用。 风吹雨来挂在眼睫,她面上不动,手却在抖。 旁边的金不换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马车早已在外等待,车前的余善见他们出来,立刻将车帘掀开,让金不换与周满一道将昏沉不醒的泥菩萨扶到车内躺下。 李谱持伞站在近处,怕雨声太大盖住自己的声音,于是大声对他们喊:“学宫这边的课我们会帮你们告假。等人没事,记得给大伙儿报个平安!” 金不换头也不回,只道一声“好”,便要直接进入车内。 只是没料想,身后雨幕中忽然传来一声:“师弟——” 他回过头去,竟见一向刻板着一张脸的常济举着伞,对他道:“你过来一下。” 此时周满已进了车内,听见声音,便抬起头来,隔着半挂垂下的车帘朝外看去。只见金不换静了片刻,依言返身向常济走去,两人到得一旁,说了几句话,接着便见常济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向了金不换。 隔着雨幕,两人的神情皆不清晰。 但周满看得分明,金不换僵立了良久,才从常济手中接过那物,不久后,重新向马车这边走来。 他没有撑伞,也没有施展术法避雨,只这短短几步距离,全身已经淋湿,进马车时,挟进来一片冰凉的潮气。 周满靠坐在左边,看着他没有说话。 金不换吩咐了余善一句,自己则在右边靠坐下来,正与周满相对。但那一张俊美的脸容上,却不见了往日张扬的光彩,只是出神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