氅袍上。寒冬腊月的天,他将身上的氅衣褪去,随手递给下人,声音里不夹杂一丝一毫的感情。 “烧了。” …… 季徵自是没有告诉她,步瞻传闻中的那些过往。 只见这位新夫人生得极为年轻,她敛目垂容,正坐于床幔之后。隔着薄薄的一层纱帐,季扶声能窥看对方仪态的规矩与端庄。 她是太傅姜闻淮的长女,而姜闻淮正是六皇子的老师。姜太傅乃大宣忠义之士,性子又颇为保守顽固。如今自己的学生被步瞻所囚,姜家自然不愿给步瞻什么好脸色。 步、姜两家不和,处境最艰难的则是眼前这位步大夫人。想清楚其中利害关系,季扶声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同情。 可她却没有半分怨言。 她很安静,坐在薄雾似的纱幔中,像一朵美丽又脆弱的花。 可即便姜泠不说,季扶声也知晓她在思虑什么。 前半生,她是姜家人,姜家满门忠义,世代效忠朝廷。但现在她入了步家,成为了“奸相”之妻。步瞻野心勃勃,不臣之心人尽皆知,她这是在害怕,步瞻不满足于左丞相之位,将爪牙贪婪地伸向那座代表着至高权力的龙椅…… 想到这里,他略一沉吟。 见季徵这般,姜泠心中亦有些不安。她方欲开口言歉,忽然听到对方发问: “夫人可曾发觉,近来京都较先前安定上许多了么?” 闻言,姜泠一愣神。 她在姜府时虽然很少上街,却时常听闻父亲训诫阿衍,天黑之后勿要在外游荡。即便他是名男子,即便有家仆在左右陪同,日落后在街上走也是件十分危险的事。 莫说是偷盗抢劫者,时不时还有贼人起义,叛军入城。 不仅如此。 不少流民涌入京都,有些事因战火纷争而逃难,有些则是因南方水灾频起而背井离乡。随着一批批难民涌入,京都之人与异乡人矛盾愈发尖锐,街上经常有暴.乱发生。 姜泠抬眸,望入对方那一双清明似水的眼。 她似乎明白了季扶声想要同她说什么。 男人瞧着她,声音很淡: “割据势力膨胀,各地起义频频,百姓民不聊生。我虽不问世事,却也知晓大宣早已名存实亡,分崩离析。” “天下分久必合,日暮途穷自有英杰逐鹿。大夫人,您自幼入宫受诫,习的是忠义理智信。但依季某所见,忠于一姓乃是愚忠。天下存亡,本就是以智力相雄长。与其看着天下百姓水深火热,何不让推举真正的彪炳千秋的智者。这不单单是大宣的朝廷,而是百姓的朝廷。” 他的情绪明明很轻,很平淡。 后半句话,竟是十分掷地有声。 “在下拙见,让夫人见笑了。” 言罢,对方拱手朝她一揖。 “况且我与步兄只谈诗论画,不洽政事。方才之言,皆乃季某鼠目寸光之见,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就在此时,忽而有人叩了叩门,打断了二人的话。 姜泠尚未从季徵方才的话语里缓回神,魂不守舍地应道:“进。” 有光映照而入,打在少女清丽的面庞上。 青菊毕恭毕敬:“夫人,相爷知道您身子不舒服,特意吩咐奴婢为您煎了药。” 正说着,她一边端着那碗药粥,一边走到姜泠床边。 床幔被人从外抬起,纱帐钩悬于帐角边,她也看清了碗里的东西——那是一碗看上去极为苦涩的药粥,黑黢黢、热悠悠的。碗边升腾着白茫茫的雾气,扑进姜泠眼睛里。 她抿了抿唇,温声道了句: “妾身谢过相爷。” 她知道眼前这药看起来苦,却未想到竟这般苦。 只略微含了一口,姜泠便觉得整个舌头渗满了又麻又涩之意,让她匆匆弯下身,竟将那一口药呛了出来! “小姐——” 绿芜微惊,上前替她抚背。 少女弓着身形,双眉紧紧蹙起。那苦意自舌尖一路滑下,几乎是刺进喉咙里。 “这、这里头加的是什么东西?” “夫人身子娇弱,气血不足,奴婢问过了芳姑姑,以芥灵草熬制成水,再辅以黄芪阿胶的等大补之物,可帮助夫人恢复血气。” 闻言,绿芜立马反应过来,“芥灵草最是苦涩,平日用上一两,便要以二两方糖来去其苦味。青菊姐姐,你没有往里面放糖吗?” 青菊摇了摇头,“若是放了糖,药效要折损十之六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