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眼。 映入眼帘的,并非未燃灯盏的屋舍,而是一双眼。 那双过分熟悉、过分沉静的眼。 姜泠身子一顿,还以为自己出现了什么幻觉。 似乎提前预料到她醒来,步瞻面上并未有什么过多的情绪,他只压下目光,与她对视。 车壁周遭昏黑,他面上太过于沉稳的神色让姜泠愣了一瞬,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 ——自己这是……被步瞻绑到了马车上?! 这也并非是“绑”。 对方并未束缚住她的手脚,反而优哉游哉地正坐在那里,看上去十分的怡然自得。 她惊恐地四下观望,下意识问了句:“这是哪儿?” 步瞻掀起眼皮,回了句废话:“马车。” “你们要去哪儿?” 他又抬了抬眼皮,声音很平静:“回京。” 听到这两个字,她立马转过身,一双眼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男子。他未束发,也未佩戴金冠,满头乌发只用一根带束着,整个人有种说不上来的矜贵风流。 她未想到这么快会再次遇上步瞻。 更未想到,他依旧不放过自己。 姜泠冷下声,皱着眉头问:“步瞻,你要带我回京?” “嗯。” “我不会回京,你停下马车,放我下去。” 正说着,她便伸手,抬了抬随风微扬的车帘。可马车夫根本不听她的话,扬着鞭子,继续驱驰着马车。 她厉声,高喊道:“停下车!” “停下马车——” 马车夫背对着她,未动。唯有一侧的谈钊心有不忍,偏了偏头。 只一眼,便见女子探出窗,即便有霞光映衬,也难掩她面上的煞白之色。 此处像是山地,再往前走,便是断青崖。 她喊了许久,久到嗓子有些难受,步瞻这才慢悠悠抬起眼,同她道:“莫喊了,他们不会听你的。” 她“唰”地一声低下头。 男人面容清俊,坐在马车里,身形随着车身微微摇晃着,唯有那一双眼,是一如既往地清冷自持。 她咬住下唇,声音微微发抖:“你何故将我再接回京?” 对方不答。 “步瞻,你早已知晓,你我相看两厌,与其互相折磨,倒不若相忘于江湖。你做你的大魏皇帝,我做我的琳琅娘子。” “没有相看两厌,”他顿了顿,接住了她的话,“我……并没有厌你。” “可你厌弃过我,”霞光刺破窗帘,姜泠面上落了些影,声音也变得有几分凄厉,“整整三年,藏春宫的整整三年,这还不够么?” 一想到这些回忆,她眼中忽地浮现上几分痛楚。整整三年,她被囚禁在藏春宫,听着外间的消息,刚开始几乎是以泪洗面。她名义上虽为大魏的皇后,可实则吃穿用度与宫中下人无异。如若不是她下定了决心从宫中逃走,此时此刻,自己不知还在宫中受怎样的苦。 “不会了,”步瞻道,“以后都不会了。” 闻言,她忍不住冷笑:“步瞻,你甚至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男人坐在马车里,微微蹙眉,凝望着她。 就在他欲再度开口之际,眼前骤然寒光一闪,女子已从发上拔出那根银簪,以簪尖抵上他的脖颈! 步瞻不备,脖上一道刺痛,已有殷红的血珠子汩汩渗出。 “啪嗒”一声,滴在马车里。 虽被她刺伤,男人面上却没有愠怒之意,反而低垂着眼,无奈叹息: “姜泠,你这是弑君。” 她冷眸,道:“你莫过来,告诉他们,我要下马车。” 见他坐着半晌未动,姜泠又以簪尖对准自己,重复道:“告诉他们,我要下马车!” 步瞻未管脖颈上的伤,亦蹙眉道:“姜泠,你真以为朕不会治你得罪么?” “你莫要过来!” 她看着男人逐渐逼近的身形,又回过头,顺着翻飞的车帘看了眼愈行愈远的江南,愈发感到绝望。 三年了,又是一个三年,她逃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与季老师一同在那里开了四宝坊。 却又遇到了步瞻。 又是他。 又是因为他。 他为何紧紧逼着自己,从不肯放手。 姜泠眼眶通红。 不知不觉,她的眼中竟蓄满了泪,见她哭了,步瞻的眸光似乎软了一软,他伸手,尽量以温和的语气道:“你过来,莫冲动。朕发誓,不会再像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