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一层,薄薄地落在男人面颊上。 许是今夜月色太过于莹白,或是男人病体缠绵,如今这打眼望过去,更觉得步瞻原本白皙的面颊愈发苍白如纸。原本的天之骄子,如今身上却少了当初那一层灼灼气焰,他披散着乌发,仰脸望向姜泠。 可以么? 陪陪我。 就当做是……可怜可怜我。 姜泠脚步顿住。 她微微蹙眉,似乎还不太明白那句“张太医说我没有多少时日了”。待转过头时,男人面上的苍白之色忽尔将她的眼睛刺了一刺。她从未见过这样子的步瞻,在她的印象里,那个男人一贯都是孤冷、清高、目中无人,他从未如此低下身段,去这样求一个人。 姜泠立在原地,看见一侧的萱儿上前,似乎想要去扶他。 小宫女也在听见皇帝那句话后,面上露出几分不忍之色。 萱儿凝望向姜泠,嘴唇微张,似乎想劝说些什么。只是她还未出声,立马又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多言,只好将嘴唇顿了顿,只硬生生地挤出两个字:““娘娘……” 姜泠的目光自步瞻的面容,移到他的双腿上。 他好像站不太稳。 适才追上前时甚至还踉跄了一下,所幸有萱儿扶着,这才没有摔倒。 冷风入户,微微拂起男人明黄色的衣摆。 周遭一时无声,万籁俱寂之际,姜泠只听见萱儿有些焦灼的呼吸声,以及步瞻时不时的低低咳嗽。 男人一双眼也顺着晚风望了过来。 他的乌眸幽深,其间似是夹杂着什么情绪,那情绪融于一片月色里,亦是细碎一片,让人看得不甚真切。须臾,男人探了探手,似乎想要摸一摸她的脸颊,却又被宫女萱儿小心搀扶着、拦住了前进的脚步。 “娘娘,”见姜泠的目光一直凝在皇帝双腿上,萱儿声音微颤,道,“恕奴婢多言,张太医前几日来替主上把过脉,说主上的脉象很是不好……” 正言道,萱儿又转过头小心翼翼地望了一侧的男人一眼,见其并未出声,她便继续道:“张太医言,现如今的草药已抑制不住西巫的蛊毒了,当下那蛊毒正一步步地自四肢百骸向内蔓延,一旦扩散至全身经脉,则、则……” 萱儿低下声,不敢再往下去说了。 不用萱儿说,姜泠自然也知晓,那蛊毒若是扩散至心脉,中蛊之人将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 先是如今的双腿僵硬,一步步变至四肢皆不得动弹。浑身发冷发僵,宛若一具死尸傀儡。再然后,然后…… 姜泠想起来,先前曾在江南书局里看到过一本记载了西巫情蛊的书籍。 西巫人善制蛊,其中情蛊一蛊,效用最甚。 也是最蛊惑人心,致人生不如死。 情蛊一开始可用草药缓解其效用,但只要未根除,那蛊毒便会一寸寸顺着血液扩散。若此蛊一直未解,中蛊之人则会七窍流血、浑身血液流尽而 亡。 姜泠望了望那龙袍男人。 他薄唇轻轻抿着,看上去病恹恹的,没有多少生气。 唯有那一双美艳的乌眸之中,蕴藏着几分情动与光芒。 她转过头,问萱儿:“张太医可有说过,还有多久此蛊会毒发?” 萱儿犹豫片刻,还是实话实说道:“回娘娘,还有……三个月。” 三个月,那便是快要入冬的时候。 入了冬,百花枯萎,一切生机勃勃之物,也将被这漫天的素白杀死,罔论一颗鲜活的、跳动的心。 …… 长明殿内。 自姜泠走后,偌大的长明殿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萱儿默不作声地将地上那一滩水渍收拾干净,一边抬眼,望向重新立于皇帝身侧的谈大人。 谈钊仍是那一袭黑衫,眉心微微蹙着。他的眼神落在适才离去的、那一身水青色衫子的女人身上。继而又将目光收回,小心地朝榻上望去。 望向步瞻时,谈钊欲言又止。 季徵对他说的话、张太医与他说的话,甚至皇后娘娘与他说的话,谈钊都听见了。 他方才所言……只剩下三个月,着实不假。 每每想到这里,谈钊都忍不住替步瞻扼腕叹息。季徵同主上说,此毒名叫情蛊,顾名思义,便是以情作为蛊毒,使缓缓扩散至全身经脉。 “那此毒可有什么解法?” “暂且……不知。” 季徵也并非那百晓生,他虽然涉猎甚广,但并不通晓那种毒蛊之术。至于张御医,对此更是一筹莫展了。他世代从医,向来不懂什么巫蛊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