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用”字。 一个“甩”字。 姚溪写的是这两个字。 “用”字添上一笔变成“甩”字, 呈堂讼案就从“用刀杀人”变成了“甩刀杀人”,“用刀杀人”是蓄谋故意杀人,而“甩刀杀人”则更倾向于情绪激愤之下失手打死了人,虽只有一字之差, 但罪责却大大减轻, 当朝律例当中, 故意杀人是死罪,而失手打死人的则判三千里流刑。 相比之下,一个是板上钉钉的死罪, 另一个则能活。 卫景平再朝姚溪拱手道谢:“多谢你教我。” 要是樊家能请到厉害的刑名师爷, 比如有天下第一讼师之称的陆赞, 或许也是这个思路。 知道了樊家那案子的后续可能走向,心里有了数,到时候用上用不上的, 随机应变再说了。 反正不嫌多。 姚溪说道:“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她记得卫景平如今做的是户部主事而不是在刑部当差吧? 卫景平有些发愁地道:“有个事需要樊家点个头答应下来,那樊掌柜油盐不进, 我正发愁不知道怎么办呢。” 他顿了下又面带微笑:“叫你一点拨,我心中已有些眉目了。” 姚溪也不多问他衙门里头的公事,正要说两句俏皮话逗一逗卫景平,忽然周家那边派人来接外孙女过去吃完饭,她笑道:“不能留翰林老爷喝茶了。” 卫景平边往外走边笑道:“你见了周老爷子替我带个好,回头我得空了上门拜访他老人家去。” …… 过了几天户部放衙后,卫景平又往樊楼去了。 大掌柜樊一老远瞧见他就躲了起来,不见面。 “哟卫大人您来了,”卫景平一进门, 店小二还是恭恭敬敬地接待他:“楼上请……” 卫景平扫视大厅一眼, 他放缓了脚步:“樊掌柜不在?” 店小二眼神躲闪了下:“掌柜他有事出去了。” 卫景平“哦”了声, 似是不经意地叹了口气:“樊掌柜忙着请讼师呢吧,唉谁家没个不省心的小辈呢……” 樊家既然有心要为樊显荣续命,不会只抓着给姜太后送银子这一条道儿,没道理不找讼师减轻罪行的。 说完他淡笑着朝店小二拱手道谢:“既然樊掌柜不在,那我改日再来。” “卫大人……”店小二愣了一愣的功夫,卫景平已经转身出去了。 等他走了,樊一才露面:“明日他再来,还像今天这样打发他。” 哼,京城每隔三年就来一拨像卫景平这样的新科进士愣头青,他见得多了,多的是糊弄他们的法子。 店小二苦着脸道:“掌柜,卫大人……卫大人,”他把卫景平的话给樊一学了过去:“走是走了,可小的怎么听着他好像在说樊公子的事……” 卫景平又放了个关于他孙子樊显荣的口风,樊一面色大变,说道:“去,快去请卫大人回来。” 讼师。 不省心的小辈。 樊家确实是在暗暗地,不欲人知地想请来天下第一讼师陆赞帮着减轻樊显荣的罪责……卫景平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了? 樊一的头重重地疼起来,他忽然想起卫景平高中新科状元时,达官显贵都在打探状元郎订亲没,有没有娶妻,有知情者说道:“卫状元公早与翰林周大人家的外甥女姚家小姐订了亲事,这二人真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言犹在耳。 周家祖籍是绍兴的,周家老爷子周寂然是刑名师爷,当朝有来头的刑名师爷大都出自那里,就连樊家正派人去请的天下第一讼师陆瓒也是那个地方的人。 岂不是求人求到卫景平的地盘上了,在他的地盘上,想坏樊家的事易如反掌……要是再跟他对着干,樊家落不了好下场的,樊一很是绝望地想。 店小二搁下手里的茶壶正要跑出去,樊一又改了主意:“不用了,我亲自去拜访卫大人。” 七月酷暑天,夏蝉在树梢高声嘶叫不停。 卫景平刚进家门,才用清水抹了把脸,就听见樊一找上门来了。 “卫大人,卫大人在家吗?” 在门口爬树的窜天猴儿卫容与喊人:“小叔,有人找你——” 卫景平就知道是樊一,他换下靛青官袍,着了一身干爽的襕衫迎出来,清闲自在地道:“哟,樊掌柜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樊一讪笑着道:“冒昧前来,还请卫大人宽宏大量不要跟小人计较。” 他身后跟着的店小二手里提了大盒小盒的礼品,算是不露声色地为方才卫景平去樊楼找他,他避而不见的事道歉吧。 卫景平没请他进去坐坐,只是说道:“樊掌柜来找本官,有什么公事相商吗?” 大有“有事你就站在这儿说吧”的意思。 卫景平这态度让樊一惶恐,他把身段放得很低:“卫大人,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卫景平正色道:“本官为户部办差光明磊落,樊掌柜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是了,倘若需要遮遮掩掩的,本官可不敢听您说道了。” 话是平常话,但叫人听了却没来由地感受到一阵威压。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官儿,大官小官,樊一见得多了去了,也不是没经受过他们身上的官威,以为自己早习以为常,谁知乍然感受到卫景平身上的官员威,他心尖上没来由地微微战栗了下。 卫景平寥寥一两句话,细品起来,头一桩那意思就是他知道樊家在找刑名师爷试图为樊显荣免去死罪,第二桩表明他去一而再上樊楼找人是为户部办差,户部管着皇帝府库的钱袋子,说白了他就是在为皇帝敛财。 你不从就是忤逆云骁帝,等有朝一日有人在朝堂上提起樊家这案子,皇帝想起樊家拒绝给他银子的事,还不迁怒起来立马让刑部咔嚓了樊显荣啊。 就这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