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岁送去上蒙学,到七八岁上分院而居,再到弱冠娶妻生子。 对于分离,对于孩子的背影,母亲看得总比父亲多一些,真的到要分府而居了,老太太似乎也比老太爷更能调整心态接受。 “放心,总不能离了毗陵城。” 老太太没说话,真的分府了,离不离毗陵城就不再是他们说了算的了。 真的出仕了,举家到任上也是寻常。 只是,这事就没必要给老爷子添堵了,孩子要分府给他的打击已经够大了。 这边老两口各怀心思歇了午歇。 那边在书院的沉南珣感慨万千。 他们到书院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但也还没到正式开始的时间,可书院外面的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 有十五六岁约着三五好友一起来的少男少女,也有牵着孙子来的老叟,更多的却是三十来岁已经有营生的中年人。 陆家人来的时候,人群会自动让开,也有小商贩会给几个孩子塞几颗麦芽糖,或是几个果脯。 孩子们也都习以为常,并不会拒绝,笑眯眯地接下来,认真地道谢,若是遇上喜欢吃的,还会直接塞到嘴里。 按照大家族的教养,在大街上吃东西是不太合适的,可孩子们接下并且吃了,没人会觉得他们失礼,反而给他们塞小食的人会更开心。 陆家的义学其实是蒙学的另一种,识字也是学契书上的常见字,抑或是按照千字文来学,毫不夸张地说,毗陵城里的百姓,无论贵贱长幼,十之八九都是能自己看明白契约的,约莫一半的人能自己写契约。 当你能自己看明白契约的时候,被人蒙骗的几率就会低很多。 至于算术,算术学的东西倒是每三月,也就是九次循环一遍,教的都是商贩平日里做买卖会用上的找零记账汇算的东西。 至于道义,讲的也都是些朴素的道理,讲邻里相处,讲律法,讲节气,讲简单地草药辨认使用…… 沉南珣见一个中年男子算术听到一半就起身要走,便上前搭话。 “兄台这是要走?可是这算术有些枯燥?” 中年男子一脸气愤,“你这外乡人可别瞎说,书院义学最是有用,何来枯燥之说。” “那你因何还未结束便要离开。” “这算术我前年便上过一次了,如今买卖做大了,有些地方记得不甚真切,我娘子也不大记得了,我再来听一听,赶着回去看铺子赶紧说给我娘子知晓,她要来听又得等上三月。” 沉南珣倒也听了一些,今日讲的是朱出墨入记账法和四柱清算。 确实,这一套复杂且完善的记账法普通商贩并不能用上,也有些不太好懂,可若是买卖做得大一些,学会了那就很清晰明了了。 沉南珣向中年人致歉,“原来如此,那便不耽误兄台时间了。” 中年人打量沉南珣一番,“年轻人,在毗陵,不能说书院义学不行,若不是有义学,穷人家的孩子识字都不能,如何能当掌柜掌算盘呢。” 沉南珣鞠躬,“受教了。” 中年人还不满意,“哼,也就是遇上我,若是遇上杀猪匠,别说义学了,你敢说陆家一个不字,他能拎着杀猪刀追你两条街还无人相助。” 沉南珣面上不显,心里确掀起了惊涛骇浪。 “官府也不管吗?” “无人报官,他如何来管,苦主报官也无人作证,凭何来管。” “街市上的巡逻呢?” “谁不是陆家义学教出来,可不能端起碗吃饭放下碗砸锅啊。” “感谢兄台告知,某定谨言慎行。” 沉南珣与中年人的对话近旁不少人听到了,中年人走了,旁边还有人同沉南珣说。 一个不像毗陵口音的中年夫人说:“陆家人心善,我家小子每旬来学,一年下来不光千字文,就是三字经都能自己背下了,蒙学都没上过,如今已经回乡考中了童生试。” 沉南珣作揖,“那可恭喜大姐了,嘉儿高中,那是喜事。” 妇人笑意盈盈,“当不得谢,要像陆家子弟当了进士老爷那才算高中,不过,陆家义学省了不少束脩银子呢,若是小子能到鹤鸣书院来进学,便再好不过了。” 旁边立马有人凑上来,“对对对,我也要学一学记账去替人做账房呢,多挣些银子让我家小子到书院来进学。” 中年妇人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了过去,“如今毗陵那里还有缺账房的人家啊。” “毗陵不缺就忘常州府或是苏州府去,总有缺的,账房先生工钱很高的。” 两个人立马说起了往其他城府去做账房的事。 沉南珣看着都在聚精会神听讲的人,每个人都眼里有光,对前路充满了希望。 沉南珣突然觉得陆家的倚仗不仅仅是天下读书人,而是毗陵城每一个平凡人。 毕竟坊间也有俗语,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 沉南珣在书院前院熘达,每一处都或站或坐挤满了人,可无一人抱怨天热劳累,只有人希望书院多开些义学,或是陆家蒙学也收一收外人。 枍哥儿也同哥哥姐姐坐到了识字的地方,养着头听陆八郎一字一句地教毗陵百姓田契该怎么写,田契上的每一句话又是什么意思,若是因田地发生了纠纷该找何人。 其实陆八郎更擅刑狱,赵明新能在大理寺青云直上,很多桉件他都会找陆八郎讨主意的,陆八郎不光对大雍律法倒背如流,从法经开始,但凡能找到的成文法典陆八郎几乎都熟读过。 不过陆八郎也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他不如赵明新心肠硬,赵明新只要证据确凿对得上法条,那是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的。 陆八郎也与沉南珣说过很多次,他认为办桉应当推原人情,以傅法意。 沉南珣军营出身,从小接受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