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论语·季氏将伐颛臾】 苗祀惊讶的抬头,匆匆一瞥后又再度低下,这还是那个庸庸诺诺的皇帝么?如果不是经常侍奉,苗祀险些以为皇帝被掉包了,这样貌还是那个样貌,只是眉宇间的精气神却是往日没有的。 他不确定继续跟皇帝抬杠会有什么后果,但若为了一个尚药监的宦官而得罪皇帝,实在不划算,更何况他现在没有足够站得住脚的罪名扣下穆顺。 正当他发愁不知该如何转圜的时候,王斌的到来恰好给他解围脱身的理由。 苗祀怀着不甘与怨怼告退离去,穆顺却被刻意留下,皇帝主要是为了提防苗祀会在私底下惩罚穆顺;这个伎俩他见得多了,若是就这么让二人一起退下,未央宫恐怕就再也不会有穆顺这个人了,届时问起了,一句失足落水就可让皇帝无可奈何。 而在穆顺眼中,王斌身为国舅,此时前来必有要紧事密谈,没见苗祀都识趣的退下了么?皇帝能让穆顺留下,等若是不把他当外人,引为亲信了。 穆顺的过度臆测让他心潮澎湃,自觉饱经磨难,终于得到了一飞冲天的机会。他激动莫名,垂下的手在衣袖中不住的颤抖,一时间,他竟连行礼都忘了:“奴婢、奴婢……” 王斌侧目,投以好奇的目光,他自觉明白了皇帝的深意。 其实也不难理解,汉室历代皇帝,自和帝起,便开始了借助宦官与外戚等士族大臣抗衡的过程,如今宦官势力一蹶不振,王斌虽是外戚,但却是天然的士族盟友,对于今后可能再现的宦官干政,他心底没来由的掠过一丝忧虑。 “你不要愣在这,速去少府传诏太官令和汤官令,命他们准备两份膳食来。” 穆顺反应倒是极快,领了口谕便一溜烟的跑下去了。 王斌把忧虑压在心底,说起了自己的来意:“臣奉诏送黄门侍郎张昶出宫,特来复命。” “张昶与其兄张芝耽于书法,不理朝局,这也是董卓放心让他们随侍的缘故。自觉才不堪位,便不愿多惹是非,他是个聪明人,一定是回绝你了。”皇帝背靠在钉在坐榻上的半圈椅背,晒着暖暖的夕阳,漫不经心的说道。 “唯,君上圣鉴,张侍郎确实是回绝了老臣。”皇帝的脸沐浴在余晖中,让人觉得他是一尊遗世出尘的神祇。 王斌虽没有在其面上看出表情,却敢肯定皇帝此时心情必然不佳,他心头一抖,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君上曾言;‘攻取者先兵权,建本者尚德化。’老臣以为甚是精粹,要知太师能有此权势,全赖手下精兵。若君上有员战将,得掌兵权,又何惧天下?说到底,还是老臣无能,不得劝其投效。” 董卓死后必然在朝堂留下巨大的权力真空,皇帝手中无人,朝臣无一可用,所以这政权在最初便不利于皇帝。 而皇帝也索性懒得在这上面耗神,他与王允争夺的主战场,则是兵权,历史上这些军队在董卓死后群龙无首,人心惶惶,就连李傕郭汜都曾盼求赦诏,皇帝只要利用这点,就能牢牢把握军权,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道理,还需要人教么? 王允身边有吕布等一干并州武将,皇帝则是一穷二白,本来利用射坚接近皇甫嵩,让皇甫嵩统带军队是最好的办法,但皇甫嵩目标太大,声望又隆,成本和风险让皇帝不敢花太多时间去观察其是否可靠。‘’ 跟见识过君主雷霆雨露的老油条皇甫嵩比起来,拔于行伍起于微末的小鲜肉张猛,对皇帝将更为感恩戴德。只是没料到,一番口舌,终究是没能打动张猛之兄张昶。 皇帝有些灰心,却不忍因自己的情绪影响到王斌,他出言劝道:“张昶要谨言慎行,保全家室,我不怪他;你没能说动张昶,也不是你的无能,不用自责了。” 话毕,皇帝伸手往案上缣帛一点;“你且看这个。” 王斌抬眼看去,缣帛上密密麻麻排列着清丽俊秀的八分楷法,所谓八分楷法,是隶书不断发展演变后所形成的一种书写方式,也是后世楷书的雏形。 而皇帝所写的字,与当下盛行的汉隶不同,横直折勾,细长肥瘦,说不出的飘逸潇洒。王斌虽不懂书法,此时也深觉黄门侍郎张昶和钟繇二人见了皇帝的字后是由衷的赞佩,而不是什么阿谀奉承。 素闻孝灵皇帝善书法,好辞赋,皇帝身为灵帝子,在书法造诣上可谓得其父真传。只是这治国的本事可别像灵帝那样不堪才好,王斌这样想着,缣帛上的内容出现在眼前。 “三明。” 王斌眉头紧皱,初是不明所以,突然,脑中像是灵光突现,立即明白了皇帝反复练写的‘三明’是什么缘故了。 三明者,凉州三明也。 凉州三明是桓、灵二帝时期朝廷的大将,战功赫赫。其中皇甫规字威明,张奂字然明,段颎字纪明,三人的表字都有个‘明’字,又都是凉州人出身,同时都在平息羌乱的战争中为国家立下功勋,故而在当时被称为‘凉州三明’。 “此三人都是一代名将,然而时不利兮,对阵羌乱,未竟全功,不禁令人扼腕。”皇帝将手收回宽袖中,复又躺回先前惬意的姿势,皇帝面南而坐,南边正对着浩瀚的沧池,波澜万千,在夕阳的映照下金光粼粼。前殿在龙首山上,皇帝居高临下,还未体会这座古都的繁华,便先感受到长安的壮丽。 皇帝沉浸在沧池熔金般的美景里,出神的说道:“皇甫嵩是皇甫规的侄子,张昶、张猛是张奂的后人,他们迫于时势,不敢相投。我本欲从三明后人中择选良将为我所用,如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