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饭豆羹淡滋味,放箸处齿颊犹香。”————————菜根谭·闲适 苏则忽然心有所感,扭头看向马超。 “记得我第一次学会骑马的时候,整个天地仿佛都在随着我而移动,树木不是静止的、飞鸟也是可以追逐得到的,就连风也在你耳边呼呼的吹着,简直是世上最轻柔的耳语;你全身随着马背上下颠簸,站在山坡上俯瞰,有一种情绪会从你的胸口涌上来……我那时就在想,若是我一辈子骑着马只往一个方向走,就算是天地的尽头,也该被我骑到了吧?”马超往后躺在干巴巴的黄土地上,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的膝盖上,慢悠悠的抖动着,眯着眼盯看湛蓝的天空出神。 苏则似乎被对方形容的场景吸引住了,喃喃道“天地的尽头……你的志向真大。” “一个人志向大不大,不在于他怎么说,而在于他怎么做。”马超把两手枕在脑后,说道“就好比我,这个志向也只在幼时说说,可从来没有施行过……不说这个了,你的志向是什么?治理一方百姓?” “自然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了。”苏则忽然一愣,理所当然的说道。 “真的么?”马超侧首看去,眼中带着笑意“我想也是,以你的能力,以后一定会成为三公。” 苏则眼神一黯,不见多少喜色,低声道“是么?” 马超这不经意的一个疑问让苏则失神,似乎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对他抱有无限的期望,久而久之,连他自己也将其看做自己的志向,可真是如此么?苏则有时候也会有一些迷茫,自己整日在太学读书,研习如何为官、如何牧民,盘算着以后入仕该如何如何,可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自己还比不上马超,最起码对方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要做什么。 想到这里,苏则不由得想起这些天马超四处奔走,全无任何世家子弟的娇气,反而肯吃苦受累,肯真心实意的与那些百姓办事。相比之下,被安排到扶风乡下去的捕蝗使傅允则整日叫苦连天,连带着捕蝗的差事都是所有外派太学生中办的最差的。这样想着,马超的形象在苏则心中不免改观了不少——对方也不全是一无是处。 马超倒是没那么多的心思,只是说了几句话后便没了话题,让他有些郁结。这两天他与苏则说的话几乎快赶上这两年的总和了,但他与苏则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苏则是经学传家,本人的学识在太学都是顶尖,而他自己不学无术,所擅长的弓马骑射又都是苏则所不擅长的。 难道要把自己以前的故事都说出去? 可这么一想,马超又有些不愿,他在太学呆得乏味的很,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交个高门第的朋友。如果是为了这个就跟对方托底,倒有些不值当了。马超虽然有时候做事鲁莽,但也有他自己的一份算计,此时干脆枕着脑袋看天,让气氛沉静下来。 妇人们烧煮的锅灶中很快飘出阵阵饭香,虽不是什么美味佳肴,但对一众饥肠辘辘的乡民来说无疑极具诱惑。 苏则眼睛紧盯着那一群早已捧起了碗筷,等着分领羹汤的人,心头一动。 马超注意到苏则的神色,翻身而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忽然站起来拍拍苏则的肩“看看去。” 说着,马超便走到前面,对迎上来的长门亭长呼来喝去道“给我拿两只碗来!” 别看马超目前只是一介白身,但其父却是平狄将军马腾,大名鼎鼎的扶风马氏之后,长门亭长一介微末小官,哪里敢摆官架子,带着一群人人前人后的奉承着,很快就清洗了两只干净的漆碗来。 苏则看着马超宽厚的脊背,以及对长门亭长不客气的态度,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到马超的时候,那时对方打猎归来,放纵一众属下欺虐农人。于是心里才有的一点好感,顿时就烟消云散了。他索性也站起来跟着走了过去,不过脸色依旧冷淡,马超是见惯了对方这样的脸色,也没往深处想,顾自拿过一只碗给他“这些东西你没尝过吧?今日来尝个鲜?” 他二人身份不一般,又是朝廷特意派来帮这里的人们扑杀蝗虫的使者,众人自是不敢争先,纷纷让苏则与马超各自盛了一碗。 锅里煮的是豆羹,都是本地人家种的红小豆,不加任何醯酢等作料,清水熬煮得鲜红浓稠,闻起来倒是别有一份香气。麦饭豆羹,皆野人农夫之食,苏则别说吃过,就连见都未曾见过这等吃食,一时不由得下了勺子,觉得满嘴纯甘。只是他不知道,他适才是随着众人驱赶蝗群跑了一阵,疲惫之下吃什么都香,若是天天吃这些不加佐料的东西,久了也会觉得寡淡无味。 当然,光吃这些还不足饱,马超又给苏则递来了蒸好的饼饵,两人也不讲什么规矩礼仪,跟一群人坐在田垄上慢慢吃着。苏则从未体验过这等新奇的吃法,吃得津津有味。 马超为人豪放,几口便将豆羹吃了个干净,他察言观色,发现苏则对这些事感兴趣,于是便折节与那些农人攀谈起来 “使者哪里知道,我等家中也不是天天吃这些,也是这两年年岁好了,家里才有些余积。若是在年岁不好的时候,便是连草根、树皮都没得吃,一家子人结伴去城里讨饭、或是逃难到别处,给大人们做工过活。” “他们也是不容易,辛苦种出来的东西,却没多少进自己的口中。”苏则心里有些热热的,也不知是不是吃了这豆羹的缘故。 马超尚未答话,一边忽然有个农人粗着嗓子说道“是啊,也亏了朝廷这两年处处想着咱,施舍粥糜,连捉蝗虫都派了太学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