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溟的海风很凛冽,微冷,从幽沉深邃的海面上吹来,像是一把梳子不轻不重地刮在人的脸上。 申少扬忍不住抬起手,把领子立了起来,遮住了自己的脖颈,海风吹过的时候,他总觉得脖子凉飕飕、凄恻恻的,莫名有点不安。 他年纪不大,但已经走过了不少危险的地方,包括危机四伏的莽苍山脉、天下第一险境碧峡,但南溟给人的危机感和那些地方都不一样。他甚至很难说清楚这种惊怖感究竟出自何方,只是本能地警惕。 上一次乘坐银脊舰船的时候,船上的灵气防护罩并没有受到破坏,申少扬就没有这种直观的感觉。 曲砚浓余光望见他的动作。 “很害怕?”她问。 申少扬被戳中了一半心思,撑着面子,“也没有很害怕,就是觉得南溟很危险。” 明明害怕了,却非要说自己不怕。 少年人的心思总是明明白白,却总以为自己遮掩得很好。 曲砚浓从来不惯着旁人,她成了高高在上的仙君也仍然没有高抬贵手的雅量,轻轻笑了一声,语气凉凉的,“你腿在抖。” “不可能!”申少扬又惊又慌。 他不敢相信,急急忙忙地伸出手去摸,低头一看——他的两条腿好好地站在地面上,半点也不摇晃,稳稳当当。 申少扬猛然松一口气,大感安慰,“仙君,我没有抖。” 再抬起头,曲砚浓没看他,只是似笑非笑。 申少扬回过味来。 如果他真的没害怕,怎么会急急忙忙去摸自己的腿有没有抖?他一点都没出错,却好像什么都已经暴露完了。 他红着脸,难为情地看向曲砚浓,明明后者根本没有在看他,申少扬却觉得自己已被看得明明白白了。 曲仙君和他从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还以为、他还以为仙君是那种飘然出尘的世外高人,怎么竟然是这种……这种性格啊? 申少扬说不出来曲仙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格,有时淡漠无情,有时又凛冽凌锐、咄咄逼人,还有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比谁都恶劣,旁人在她面前粉饰了一个大大的气泡,她就一定要戳破。 冥渊下,与天光一线之隔。 卫朝荣透过灵识戒望见她唇边微翘的弧度,不自觉地微笑了起来。 历经千年,还有些东西不变。 她这人总是这样,明明一开始是看出申少扬有些胆怯,于是对后者有些回护之意,偏偏性子异于常人,总是好心里带着促狭和挤兑,漫不经心地逗弄着旁人,最后倒是把人惹得局促恼怒,有时还叫人心生怨怼。 他常常为了这个劝她,最郑重直白的有三回。 第一回,是他们互相半信半疑时。 信任尚未落成,但□□已先行,他还扮演着魔修,在她面前半真半假地吐露过他的身不由己,他们同病相怜,明明也还没到能互信的地步,却常常忘却分寸 地越过应有的边界,说些本不该说的话。 他也忘了是什么事,惹得她对他百般讥诮,一字一句都像刀锋一样,句句刻薄轻狂,真能让人听了便恼火万分,连他也不能例外。 而她说了气人的话,自己却笑吟吟的,仿佛气也消了,只是一个劲地看着他,仿佛想看他暴跳如雷逗乐。 可他只是神色冷硬,语气不轻不重地反问她,“你想关心别人的时候,总是用这种语气和人说话么?” 曲砚浓那一瞬的表情,既错愕,又有点意料之外的惊惶,哪怕她能把真实的喜怒藏得再好,也遮不住的恼怒。 她在魔门风评里总是喜怒无常,好像一点都不懂得遮掩情绪,其实触及她心底的时候,她比谁都急于伪装,除了被他点破的那一刻意外,她很快便收敛了心神,半真半假地白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半点不过心地承认,“既然你能看明白,那你就早点习惯吧。” 这时候她许下承诺、谈起未来,总是那么轻而易举,好像默认他们能走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可他们都知道,这浅薄不定的情窦随时都有可能终结在明日,没有未来,反倒能谈笑自若地说起未来。 第二回,他已回到上清宗,和她暗度陈仓,瞒过仙魔两道所有人,共守着同一个心照不宣的暧昧秘密。 那一次相见,她刚受了很重的伤,不愿回碧峡,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休养,于是穿越漫长空旷的荒野,避开仙门的探查,孤身深入仙域来到他在上清宗外置办的洞府,给他发了传讯符,等他从宗门内赶来见她。 “你明知道有些话说出来伤人,为什么还要说?”他一边强硬地摁着她的肩膀,为她拔除肩背深深伤口中的魔气,一边声音冰冷锋锐
第 61 章 子规渡(十一)(1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