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靖见她恹恹无力的靠着,萎靡而厌世的模样,脑中又响起那院判的话——
“所谓……怒伤肝,喜伤心,悲伤肺,忧思伤脾,惊恐伤肾,百病皆生于气……娘娘这病怕大抵由情绪所生,因而切忌大悲大怒……辅之汤药温养调理,再加之心情常开怀轻松,倒也不会没有康健的可能……”
“朕有段时日忙于朝政,忽略了阿茵,如今看你竟消瘦了许多。”回了神,朱靖到床边坐下,伸手握住她搭在衾被上的手腕,细微的摩挲,“若朕有何处做的不妥,你可直白对朕提,莫再拿自个身子来惩罚朕。”
文茵僵了瞬,随即掀眸看向他,嗤声一笑:“是我没提吗,是你……”
“朕依你。”
他的话很平静,落入她耳中却让她足足呆了几息。
她反应了好一会,意识到他所指什么时,当即忍不住直起了腰身。
“可是指……我先前所提之事?” 她直勾勾盯着他的脸,犹有些不确定道。
朱靖探过手臂扶住她腰身,深吸口气,方缓缓吐息,“圣旨已在案上,只待盖上宝印,就立即颁发昭告天下。”
文茵的手指猛地蜷紧!
她下意识往御案的方向看去,唇瓣张了又合。
“你可知,你可知……这很难?”
“如何不知。”
“御史台联名上书,弹劾圣上。”
“朕知。”
“内阁召集百官跪于大梁门前,逼圣上收回成命。”
“朕知。”
“天下非议,道当今色令智昏。”
“朕知。”
“史书会存留一笔,一旦日后国有灾祸,圣上必会被冠以昏君之名!”
“朕,都知。”
文茵张了张口,面对他沉稳坚毅的目光,竟有片刻的失声。突然喉间一阵痒意传来,她忍不住转过脸闷咳了起来。
朱靖给她慢慢抚背,低声道:“朕都知。不过你不必担心自己会沦落到褒姒之流,因为朕不是那无能的周幽王。有朕在,便能保大梁江山百年兴盛。”
殿内静了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
朱靖慢慢握住她的手,合拢在他掌心里。
文茵缓过那咳劲后就静默的落了眸光,看着两人交拢的手。
“朕都依了你,那你可会开怀些?”
“……会的。”
朱靖抬眸看着她失神的姣美面容,脑中不可避免浮现他们二人这些年来的恩怨纠缠。这未眠的一夜里,他想了很多,最终认清的事实是,这么些年的纠缠下来她早已化作了他身体的血肉,割她就如剜肉一般。
纵他恼过,妒过,怨过,恨过,心凉过,失望过……可最终,还是不舍她。
“阿茵,朕知道这些年来你心里,并非完全没芥蒂的。有你当年入宫的事,有二哥还有那之后的事。”他平铺直叙般道来,指腹摩挲她的手,“朕年少御极,坐稳这江山不易,所以行事多以江山为重,没有顾及你的感受。那些年里你确是受了不少的委屈,对我有怨也实数应当。那……徐世衡,并非朕噬杀,而是他碍了江山稳固。”
文茵的唇不可避免的哆嗦了下。
她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会从他口中提到这三个字。如此平和又正大光明,又是如此的让她猝不及防。
朱靖很想抬眼去看她此刻的神色,但他忍住了。
“朕从前强横惯了,鲜少考虑你的感受,实属朕的不是。日后,朕会极力补偿你,尽朕所能。”
他叹息着,伸臂将她揽入怀里,“阿茵,日后我只守着你。你我皆好好的,陪着阿眘,看着他一岁岁的长大。往后岁月里我唯有三件事,治理好大梁江山,培养好太子,与你白首偕老。”
“朕甚是惜与你的这段缘分。”
“如果可以,朕希望你能彻底忘了从前那些不开怀之事。”
“虽然你说过你忘了,可朕从未相信。”
“便是忘不掉,也望你能尝试着去化解。”
“阿茵,你要看开些,开怀些。希望你能过得美满和乐的人,并不单单是朕。”
朱靖轻轻抚着她的发丝,低头吻了下她额头。
“日后,阿眘就养在你跟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