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考了一会儿,反问我:“我的心情重要吗?” 我说:“我觉得还是挺重要的。” 她于是想了更长时间,并最终回答我道:“抱歉,我实在想不出我该有什么心情。” “不是该有的心情,”我纠正她,“是你的心情。我问的是你的感受。你自然产生的、原原本本的、属于你自己的心情。” 她这次没再迟疑,什么也没想地直接说道:“没有那种东西。我没有心情。也没有感受。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不再说话了。 她反过来问我:“你不高兴。为什么?” 我说:“因为你让我觉得难过。” 她说:“你希望我有心情,是吗?” 我对她说:“我希望你有你该有的一切。” “心情包含在你说的一切里吗?” 我摇了摇头,说道:“这不取决于我。不取决于任何人——你该有什么是要由你自己决定的事。” 她又说:“你希望我怎么样应该直接说出来。只要你说,我就会那么做的。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我又不再说话了。我很头疼。非常头疼。真的。我对她说:“你不该这样。你不用这么把我当回事。我算什么呢?我什么也——” “——你是我的主人。我的创造者。是你创造了我。” “只是创造出你使事实变得对我来说能够接受罢了。就诞生缘由来说,这是很可悲的一件事。那根本算不上什么,不值得你这么看我。” “那改变不了你创造了我的事实。” “我们早就扯平了。你不欠我什么。” “没你就没我。我当然欠你。” “我打散了你。” “是你给予了我生命。你拥有把它收回的权力。” “那不就是扯平了吗?” “可是我没死。” “我还抹去了你的存在。” “你没有。我依然存在在这个地方。” “……是啊。你也来到了这个地方。” 我以前也来过这里。那时这儿还不是这样的。我对她说:“你也不想死,对吧?” 她说:“是。” “那是好事。想活就是好事。再好不过了。别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没说话。 我又问她:“在这儿的感觉怎么样?” “没有什么感觉。” 我又开始觉得无力了。 我想了想,说道:“赛博坦人大多傲慢又死板。人类大多愚蠢又吵闹。” “大部分确实如此。” “你很显然是小部分。” “我很显然哪个都不是。”她这么说道,“你给了我人类的外表,人类的生平,人类的记忆。但我不是人类。我也同样不是赛博坦人。我什么都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事实太伤人了呀。我怎么说得出口呢?我想了想,对她说道:“……虽然起初是脱胎于我意识中的一段虚影,但你已经是个独立的生命了。你活着了,你该自立、自由、自主地活下去。不管你如今是怎样的物种,都如此。” 她怔了一会儿,很快拧眉皱脸地问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为什么要这么在乎我?” “哟,看到我这么在乎你,怎么还反倒不高兴了?” “到底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责任。” “我不是。”她扫视了一眼我的腹部,毫无感情地说道:“我是你创造出来的,不是你孕育出来的。你对我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有任何责任。你根本没有一点儿在乎我、关心我的必要。” 我扯了扯嘴角,到底还是啧了一声才往下说:“一般来讲我会把这种视线当做冒犯,但是这次就算了,毕竟我多少能明白你的感受和想法。” 这个基于我精神错乱、意识癫狂时期构想而存在的小东西,她真的很像我。她和我以前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我问她:“你知道你的想法是错误的、你的观念是失常的吗?” “你以前也是这样的。” “所以我一直过得不好啊。你看不出来吗?我的不幸是我自找的,你也要那样吗?” 她问:“你想我怎么——”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不是我想你怎么,而是你该怎么。你要有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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