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被子,心腹嬷嬷越姑这才上前,服侍她去浴室洗漱,将她扶到菱花镜前,给她拆发髻,又指挥侍女去备水,一边轻轻取下她头上的钗环,一边体贴地问:“女君累了吧?倒是要好好作养一下,这些天都瘦了。” 崔夫人看看菱花镜里的自己,确实是消瘦了一些,颧骨都似乎变高了一些,眼角细纹更加明显。崔夫人抚摸着脸叹道:“岁月催人老啊,眼看我就望四了,大人这几年行走朝堂不易,我这心也悬着不说,这几个小的一个个还来气我......” 越姑自小就跟着她,知道她的心结,知道旁人就是再宽慰她,也是放不下的,她也并不是要自己安慰,于是拿过梳子,慢慢地给她梳头,准备出一双耳朵。 崔夫人心知丈夫喝过酒后会睡得比较沉,内室有可靠的人守着丈夫,于是对越姑慢慢说:“我嫁给大人二十多年,眼看着从一个妙龄少女逐渐老去,郎君现在稳妥了,我这心里也踏实了一点......自小我和阿娘在受的委屈,你是知道的......” 崔夫人小酌了几杯,深埋心底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又翻涌上来,她闭上眼睛,声音也变轻了:“阿父死后,阿兄们被流放晋地,虽说那时候晋国公对他们有所照顾,也只是保得不死罢了,他们郁郁不得志,我和阿娘更是受了不少嫌弃,那时候我就发誓,我必得让他们后悔!” 崔夫人一向端庄文雅的脸上,闪过哀怜,怀念,愤怒......种种复杂的情绪。 柔和的灯光照在镜中人的脸,越姑惊心地发现,崔夫人脸上竟然透出一丝狰狞。 越姑手顿了一下,心中暗暗感慨。 男人们在朝堂争权夺利,后宅的女人往往也遭受池鱼之殃。然而,崔夫人娘家跟越姑家比较起来,也算是极幸运的了,那权臣虽说逼杀了老郎主,又将崔夫人的几个兄长贬的贬,夺官的夺官,好歹并没有赶尽杀绝,女眷也并没发卖。 越姑自家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女,父亲也是死于朝堂倾轧,但越姑一家男丁全被处死,女眷则全部发卖为奴。那时候越姑还是一个垂髫小童,几十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流落到了何处,应该早就死光了吧..... 其实越姑私下觉得,崔家只死了老郎主一个,崔夫人娘家也不算太惨。再说高皇帝亲政后,诛杀了那权臣,对崔夫人娘家和夫家都是重用有加。越姑多么希望她的家人当初也能被如此放过,那她应该也能和家人团聚了吧?越姑的眼睛也湿润了。 她自小被买进崔府跟着崔夫人,长大后由桓恕夫妇指给了一个近身侍卫,对丈夫也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丈夫的命途也是注定,在战场保护桓恕而死,儿子清川现在在长卿身边当差。 她只盼望,儿子能平平安安的,自己尽心在女君身边服侍,能使桓恕夫妇多看顾儿子一点就满足了。 崔夫人从镜中瞥见,还以为越姑是为自己难过,心里还是比较熨贴的,心中一转,皱眉对越姑说:“让你家清川盯着大郎点,若陪他胡闹,我必不饶的,大郎有过分的地方,速来禀告!”越姑心里一凛,忙忙应是。 崔夫人叹口气说:“这孩子,像他几个舅父,耳根软,我怕他犯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