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着惯着，寒夏每每只是淡淡的勾勾嘴角算作回应，这三天，他和无双连一句话都没再讲过，更加没见过一面。

入夜，初秋的夜已经不似过去一段时间的热，夜里凉了不少，各房互相聊聊天也相继睡去，只有平湖秋月的院子里主房和偏房的烛火依旧亮着，许无双桌上没动过的饭菜早已放凉，她呆呆的望着火苗，不知自己未来几何。

“笃笃笃”门被轻声叩响，这个时间能敲响她的门的不用想也知道是尹寒夏。三天来他一次都没有打扰过她，许无双自知犯了错却也无心道歉，她什么心情都没有。可今晚这叩门声很奇怪，声音十分轻，似乎并不想被听到一样。

“来了。”许无双慢慢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却听到门外寒夏轻声制止：“你醒着就好，别开门，我说完就走。”

隔着门窗？许无双不明所以的贴着门，没明白寒夏什么意思的时候那边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我离开以后你再开门，门口这个箱子是我这些天给你准备的，吃穿用度不算多，但钱应该够你撑一阵子的了。”

“寒夏？你……”许无双的手拉上门闩，寒夏这是怎么了？

“你别出声，也别开门，听我说。”门扣的异常紧，那边似乎在门外拉着，许无双一下没拉开门便放下手去，听他到底要干嘛。

尹寒夏长长吸了口气又轻声道：“无双，别让我听到你的声音，别让我看到你的样子，我怕我又狠不下心来就舍不得放你走了。我知道，你爱的是高时衍，也知道你自小就该是高时衍的媳妇儿，都怪我，偏偏要去爬树偏偏摔成了残废，才会让娘出此下策为我买了你。你和他的不幸都是因为我不争气造成的，我更清楚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不该有我在里面横插一脚。可是无双，无论我心里多明白，也多么钦佩时衍哥，我都做不到不爱你，心之所往理智又哪里能压得住？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能没有你了，我喜欢看你对着我笑，对着我凶，护着我，唠叨我……我多希望我们之间的朝夕相处可以让你的眼里多留一些我的位置。痴人说梦对吧？我知道我这是在异想天开，在完美的高时衍面前，我怎么敢有这样的奢求？”

尹寒夏的声音已经如寒夜般冰凉，这种凉透着浓浓的绝望，许无双想说点什么，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她努力回忆寒夏从小到大的样子，却完全不记得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懂事，变得成熟，而她也从未意识到这个温暖顺和，心思细腻的弟弟居然内心承载着对自己深沉的爱意。

“无双，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能真的娶到你，虽然我不知道前路会怎么样，但一直以来我很清楚总有一天你会从我身边消失，你这么完美，本就该和完美的人在一起才般配，而我……护不住你。无双，我很在意你，很在意时衍哥，我深知自己无力拥有你，更不会心安理得的和你在一起，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不爱我。其实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是不是能过的开心快活。所以，既然缘分尽了，你就该走了，霸占你这么多年是该放开你了。”

林寒霜的身子战栗起来，她想到了许多可能，甚至连殒身殉情都想到了，却始料未及寒夏竟早谋划好了助她逃走！她的泪已经淌了满脸，她为寒夏不值，这一刻她满心涌着惭愧，她欠寒夏得实在太多！

而门外的尹寒夏并不知道许无双在想什么，他只是最后给她千叮万嘱：“你听着，一小时后从后门走，那时我会支开下人，然后你就去河边，桥下有我通过乔方安排的人，他会接你上船，接着你走水路到火车站，去售票处报乔方的名字取已经买好的票，你只要能一路北上，明天他们就算发现你不见了，也不会立刻查到你走了水路更不会找到你坐火车的痕迹。我会尽快通知时衍哥你的目的地，到了北平，你一定要花钱住店不要省钱，因为只有这样时衍哥才会最快的找到你。”

尹寒夏周密的安排令许无双吃惊，他何时竟已不再需要她的保护，何时变成了这样稳妥的大人了？

门外安静了片刻，接着听到尹寒夏含着泪的低吟：“许无双，我爱你，一定要幸福，不要辜负我决意放开你的心，否则，我会后悔放开你。无双，再见，不……再也不见。”

最后的话令许无双哭成了泪人儿，心里五味杂陈，这一生，原来最对不起的居然是寒夏！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寒夏离开了。许无双实在把持不住再看他一眼的冲动，一把打开了房门。

“寒夏！”

尹寒夏顿时停住，背刹那挺的笔直，许无双看不到他的神情，却从他慢慢委顿颤栗的背影体尝到了他的矛盾和决绝，停滞片刻，轻轻的抽泣声传来，寒夏又挪动步子渐行渐远，他没有回头，没有敢回头……

纵使多年后，每当想到那一晚步履沉重，只能靠扶着墙壁才能不倒下的跛行背影，许无双的记忆便愈加细微，细到看得到寒夏用力撑着墙时那只通红的手和青筋乍现的小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