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雾霭包裹着一切,没有天空和地面,没有海洋与高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雨,或者晴空永远不会到来。 蚕丛看到的世界就是如此。 它被切除了不必要的部分,无法感知到这个世界的轮廓,到处都是模湖朦胧的迷雾。 最初它还会去猜想,这一团雾或许会是一个人,那一圈云可能是石头或者树,到最后,连这种幻想也被一代代蚕丛切除了。 除去任务目标之外,其他都是多余的,不必看见,不要去想。 它是龙宿驻守九禾柱的哨兵。 关注九禾柱的通道稳定,确保进出者必须是启航者,这就够了。 蚕丛唯一能看清的,就是九禾柱和启航者。 九禾柱巨大而精密的图腾印刻在特制的石台上,投射出的九个直冲天际的影子。 每一个影子的终点都是一个形如太阳的黑氤,那里有九名金乌在守卫,在它们之后就是九条不同的通道。 那是启航者才能踏足之地。 蚕丛曾看到,龙族从太阳的影子里腾飞而出,在新的世界里舒展身体。它也目睹,人类启航者一路踏入通往异乡的门扉,再没有回来。 它看得越多,越是容易胡思乱想。 为了能更好守卫九禾柱,蚕丛将不必要的那些部分思想——看到的启航者们,听闻的传言与亲眼的见证,与不同群体产生的交集,所看到的山河变迁、斗转星移……都从身体里切割了出来,制作成一具具存放记忆的躯体。 它给这些躯体取名【记体】。 蚕丛将它们好好保存,等待着解下职责那一天,再将这些全部融回身体。 然而,九禾柱的忽然爆炸改变了一切。 另外两名柱丛消失了。 蚕丛能感觉到,爆炸将它们彻底湮灭。 这一场突兀的爆炸下,连生存能力极强的柱丛也没能活下来。 蚕丛因为去分裂和制作重生需要的身体,反而躲过了一劫。 可它的过去,那些埋在周围的记录一代代蚕丛的记体,也在这一场毁灭性灾难中被抹去,只留下一地古怪的小人画像。它们不再是记体,仅仅是一些可笑又简陋的痕迹。 蚕丛守在旧址旁,静静等候。 龙宿那边肯定发现了异常,龙族启航者们一定会进行修补,要不了多久,新的九禾柱就会出现。 可不论九禾柱还是龙,都再也没有现身过。 蚕丛等了很久,等到了一位神格者。他是一个少年,身体轮廓要较普通人清晰一些,看起来矮矮小小的。 少年蹲在地上,手抱着膝盖和它说话:“听说,你没法用神树回家了。是吗?” 蚕丛没有回答。 哨兵不能与闲杂人等交谈。 少年也不气恼,他围绕在蚕丛身边,给他讲起自己见到的各种趣闻和重大事件。 他说,在这个世界的龙忽然变得很虚弱,它们都在飞快死去,甚至有的龙飞着飞着就撞到了山上,将山都撞塌,引发了大洪水。 他又讲,大人们都在谈论,龙宿可能遇到了什么毁灭性灾难,导致神树也崩毁了。 少年用木炭画了一个类似蚕丛的小人,说:“这是我,有我陪你,你就不会那么孤单了。其实啊,我也回不了家。” 他自言自语道:“我来自神树上的另一个世界。我们那个世界很小,非常暖和,有很多很有意思的虫,我很喜欢和虫子玩,这里太冷了。” “没有神树,我也回不去了。” 少年蹲在地上,用脏兮兮的手画出一只一只的虫子,嘴上说着:“以后,我会造一棵神树出来,那样我们就都能回家了。” 蚕丛反驳:“那是不可能的,只有龙宿的强大启航者才知道如何制作九禾柱。”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少年有一种近乎天真的固执。 “那是做不到的。” 蚕丛做出了简单回应,它问:“你的父亲是一位启航者,能问问他发生了什么吗?” “他啊,回去了家乡,神树毁了,他过不来。”少年摇头。 蚕丛这才知道。 原来这孩子和自己是同样的命运。 “我要造出新的神树!”少年站起来说。 他露出爽朗的笑容,张开双臂。 蝴蝶和蜜蜂等众多飞行昆虫围着他飞舞,仿佛拱卫着它们的国王。 “我要让所有人都能回家!那时候,大家都会很高兴吧。” “你叫什么名字?”蚕丛问。 “我没有名字。” 少年说:“在我的家乡,没有成年就没有名字。我觉得你的名字不错,我能用你的名字吗?” “在我没有想好自己的名字之前,就用你的名字好吗?” 蚕丛同意了。 不久后,少年找到了一种白色的虫子,能吐出细细的丝,他将其命名为蚕。因为这种虫子就和蚕丛一样,它会变化,会包裹过去,会从凝固的旧日中新生。 很快,纪元更迭了。 蚕丛被规则之力束缚,陷入了停滞。 它记忆中,另一个蚕丛永远是那个被众多昆虫环绕的少年。 再次恢复过来,已经是几千年后。 蚕丛没有将这个同名同姓者的记忆切除。 他是另一个蚕丛,另一个自己。 现在它拥有的,只剩这一点了。 经过了众多纪元更新,这个世界变化非常大,启航者们仿佛都消失了一样。 蚕丛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名启航者,却差点被对方用道具监禁起来。这个世界的启航者变得格外焦虑而狂躁,极其危险。 它逃离了对方。 在博物馆里,蚕丛见到了那棵彷造九禾柱的商青铜神树。 它几乎可以断定,那是另一个蚕丛的手笔。 因为青铜神树的模样,和蚕丛最初画给少年的图几乎一模一样:包括树枝上驻守的金乌,底座盘踞的龙族,还有最下面忠诚拱卫的三柱丛。 可惜,这终究不能替代九禾柱。 蚕丛忽然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