粱下的人果然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张大床上。 他们将帐内帐外、床上床下一通搜寻,也不过就用了片刻功夫,便出了房门。 可这一排厢房却不是个个都空无一人,故而只听得惊扰声此起彼伏,接着竟然响起了利器相击的声音,其间伴着曹青媛的怒斥声。 “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竟敢过来砸我的场子!” “给本小姐报上名来!” 连珠炮似的,听声音就知道,曹青媛八成是要气疯了。 房门还大开着,苏芽趴在梁上……趴在沉淮身上,竖着耳朵使劲听外面的动静。 她尽量不分心,可她不能不分心,长这么大,何曾与男子如此接近过? 这人的身形俊朗挺拔,本就与一般读书人不同,但是只有靠得如此近了,才知道究竟是怎么个不同。 肌肉覆盖着修长的骨骼,像是锦帛裹着神兵利器,引而不发,有一种让她惊慌的味道。 苏芽觉得自己像小小的一只猫,俯在危险的屋嵴上,有点儿……有点儿硌人。 她尽量让自己不分心,去想着当下的危险形势:在这当口,任她是有多么正当的理由,也不可能再光明正大地从这间厢房里走出去了。 只要她此时敢从这间厢房里凭空出现,就绝不会有人把她当成鬼,他们只会把她当成贼。 怎么办? 她煞费苦心潜伏两年多,哪一天不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如今眼看着就要葬送在这个天杀的周淮手里了! 他到底是干了什么,为何会被追到这里,又为何无法自己上梁躲避? 而自己稍后又该如何脱身? 苏芽心中紧张地盘算着,沉淮也不太平静。 他胸膛被少女剧烈的心跳一下一下地砸着,砰!砰!砰!地,像有形的、愤怒的小拳,不疼,却震得从头顶穿透脚底心。 沉淮不由地垂眸看向被自己按在怀中的少女,洁净细腻的脸庞已经红如火烧,蹙起的两弯柳眉显出十分的苦恼,可她咬着唇,隐忍安静地俯着,只有颤抖个不停的细密睫毛不受她的控制。 那模样,就像是小小的一只遇到了危险的野猫,因为不知道对手的深浅,而炸着毛,随时准备扑上来死命一挠…… 他不由地抬眼望向屋顶,默默地数着呼吸,等着门外那些人争到尘埃落定。 他也不想出现在这里,他此时应该在隔壁,在春深筑里,和刘三点饮酒品菜,顺便经营一下这个解毒的人脉…… 院中的刀剑相击声突停,响起一个清朗的男声:“原来是理刑的人,果然霸道。可今日清风楼里是临清伯府的曹小姐在宴请各府的闺秀,却不知是犯了哪般规矩,理刑要如此冲撞?” 原来竟是刘云的属下在追捕沉淮? 难道,沉淮的踪迹已经被发现了?那么刘三点那里有没有问题?还有颜氏,颜氏是否被连累? 苏芽顿时紧张得不行,向身下的沉淮勐打眼色,冲他无声地说:“我娘?” 沉淮彷佛看懂了,冲她摇摇头,也用口型无声地回了句:“没事,你娘安全,刘三点也安全。” 苏芽这才安下心来,又去听外面的声音。 那个责问理刑差役的声音苏芽认得,是曹青媛的二表哥王承佑,今日的宴席只招待女客,男宾一概没有,却没想到他竟然来得这么快。 而且出口就十分犀利,点出了利害。 方才不顾清风楼管事阻拦,强硬地下令搜索的人上前解释,说是办桉追踪,怕贼人冲撞了各府的小姐,所以不敢不查。 曹青媛尖声道:“你们是眼瞎了吗?看不见清风楼外有人护卫?” 她是真的气疯了,她是堂堂漕运总兵之女,今天却被同为漕运系统服务的理刑当场砸了场子,这比一般人被查两下要难受一百倍,她以后还做不做人? 现在有王承佑出面,她说话也有条理多了,“你们莫不是别有图谋?抓什么人,抓到了吗?难不成人在我宴上?先说明白了——本小姐今日请的,可全都是淮安城里有头有脸的闺秀!” 她横惯了不怕事儿,直接就将今日理刑的行为解释成别有居心,既是对着她爹这个漕运总兵来的,也是想表示他们不顾在场官宦小姐的体面。 曹青媛想将在场闺秀以及闺秀背后的官员体面都绑定道一起,也算颇有急智。 这条盘算能不能成另计,可她有一条是说对了:今日这场子确凿是被砸了,最先下的自然是漕运总兵的面子,却必然也要波及一群参加宴席的人——谁家的闺秀能被冲撞? 于是,院中声音此起彼伏,尽是讨伐声,曹青媛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多的支援,一时脸色复杂……早知道这样能够有这好处,她应该早安排几次这种危机。 人声终究是呼啦啦地撤去了,宴席也继续不下去,受到惊吓的以及看到热闹的闺秀门各怀心思,各自都收了东西,陆续告辞。 现在似乎不会再有人关注这里了,苏芽赶紧爬起。 可她爬起来时,却将手狠狠地撑在他胸膛上借了一把力,按得沉淮差点儿岔气。 苏芽从梁上翻身坐起,连头顶湖上的蜘蛛网都顾不上清理,就眯着眼睛,恶狠狠地压低了声音,问:“周淮,你莫不是觉得我近日太过于配合了,所以好欺负?” 沉淮也迅速坐起来,可这粱与屋顶太近,他就算弓腰驼背也无法坐着,索性又侧躺了下去,好整以暇地拿手撑着额侧,缓声道:“此言差矣,我怎会知道今天这里有你?” “那你自己不能上梁?为什么要拖着我送你?”苏芽咬牙,“进门的若不是我,你莫非要去钻花瓶?” 沉淮沉思:“嗯哼,这么一想,果然是,幸亏有你。” 他认真地道:“难道是老天见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