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芽借着孙婆洒出的那一把浓雾跑出去…… 不是,应该这样描述:借着孙婆洒出去的那一把浓雾,苏芽被拖了出去。 说来倒霉,她跟孙婆一左一右,本是为了好脱身,可谁知她去的那个方向甚巧,别说后门了,连个破窗都没有,只好半途折返,竟然跟躲避的沉淮撞到了一起,被沉淮一把捏住了胳膊肘子,拖着一起急退了出去。 孙婆早就跑了个无影踪,高峻也没去追,只跟在沉淮后面,扯着个布幔勐扇,直把个城皇庙的大殿扇得尘土翻飞,一边还紧张道:“公子,你没事儿吧?” 沉淮没事儿,苏芽有事。 “看来我是高看了你,没想到你其实是一点儿记性都没长进,”沉淮松开拉着苏芽的手,返身嘲道:“如此急功近利,能成什么事儿?” 苏芽揉着被他拽疼的胳膊,心里郁闷难言。 沉淮虽松了手,但是以他表现出来的武力,让苏芽确信自己此时就是被猫逗的老鼠,再怎么妄动,也不会逃得出他手掌心。 这感受真是憋屈,苏芽咬着唇,心里急速地盘算着应对。 他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是一再地犯下心急的错误,前有夜寻刘三点,现在又是为孙婆急探周宅,说起来都是理由,可惜改变不了急躁的事实。 可是沉淮讲话如此直接又犀利,苏芽不仅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心里还升腾起一点委屈。 说来说去,他不过是拿捏了她对人的在乎,设下了圈套,得了便宜,然后还要趾高气昂地卖乖。 苏芽憋着不说话,沉淮就继续奚落下去。 “我劝你日后谨慎些,就算不顾念你的新弟弟还有刘三点,至少别连累了你娘。” “别是想保护的人都没保护好,反而把自己弄成个惹祸精。” 沉淮损起人来真是犀利,专拣着人心里头最薄弱的地方刺,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装出来的和煦书生。 苏芽被他说得,又是憋屈又是自责,一边愤怒一边难过,却硬是咬着牙不吭声。 沉淮看着她的眼圈儿都憋红了,这才住嘴。 却也只停了片刻,他便又道:“看在还要借你家看病的份儿上,今日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望你好自为之。” 不计较了? 苏芽红着眼睛抬头看他,见沉淮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倒确实是一副正经说话的样子。 她立刻甩头而去,毫不犹豫。 背影倔强,却多少带点儿沮丧。 高峻便问沉淮:“公子,你明明就是放过了苏芽一马,这么大的一份人情,为什么还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沉淮负手看天,乌漆麻黑的夜幕,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他偏是看了良久。 直到高峻以为又等不到回答了,才听沉淮说道:“这漕运的水已经混了,淮安府还能安全到哪里去?她纵有几分聪明机敏,却始终还是历练太少,若不能长点儿记性,从此谨慎些,恐怕就要栽进去。” 原来是一片好心。 高峻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接话。这个苏芽真是不可小觑,已经引得主子为她苦心思量了。 不过,漕运的水,是真混了。 就在这同一时间,有人风尘仆仆地到达扬州,将漕督邱奈成从梦中扰了起来。 职责所在,邱奈成在大年初三就出发去了扬州等地,巡视漕船过闸的相关事宜,听取汇报、考察河道、督促征收,安排各方面整改,又有巡抚诸事,每日人来人往,只有夜里最为清净。 可深夜赶到的人来自淮安家宅,说夫人叮嘱了必须亲见老爷,下人不敢耽搁,迅速禀告了上去。 邱奈成披衣而起,就在卧房接见了这位心腹家仆。 “嗯,此事确实不寻常,”听家仆讲完来意,邱奈成缓缓点头,道:“回去的事情不急,你先把小姐的原话,再给我说一遍听听。” “小姐说,她亲眼看见在清风楼护卫曹小姐的兵卫领队跟理刑的官差打了暗号,除了西边两个厢房是先后闯进了人之外,其余厢房都是站在门口吆喝,并没有真格往里闯。” “那西边的第一个厢房,住的是什么人?” “是添荟书坊的话本娘子,名字叫作苏芽。” “区区一个话本娘子,为何竟能有间独立厢房歇息?还能住在念云的隔壁?” “小姐说是曹小姐非常抬举这个苏芽,是以坚持要她独占一间。”仆人恭敬地回道:“那第二个厢房,原本不是安排给小姐的,是小姐自己临时起意与人换的。” “你刚才说,那第二间厢房,起初理刑也是没往里闯的?”漕督又问。 “是,小姐说她看得十分确切。” “刘云出现了没?” “并未。” “……行,我知道了,你去休息,明日便带我口信回去,下去吧。” 邱奈成遣走了家仆,立刻让人喊来了师爷。 师爷名为吴庸,也已与邱奈成相伴多年,不离左右,是以来得也非常迅速,等听邱奈成讲完了事件后,才问道:“大人有什么盘算?” “我准备明日就赶往金陵瓜州,继续督漕诸事。”邱奈成道:“你以为如何?” “大人英明!”吴庸抚掌笑道:“大人身为漕督,自然要以公务为重。那其它的呢,怎么安排?” “不安排,只监视,让他们闹去!”邱奈成也笑:“水混了,才安全。” “可还有一个人,大人不能遗漏。” “哦?哪个?” “钱御史。”吴庸道:“半月前,他们背着您搞的那一阵冤狱,早已让钱御史盯上了,他至今未回京城,恐怕也是另有思量。” “嗯,难保这一回的戏,不是唱给那帮言官看的。”邱奈成沉吟道:“那便不能只看戏,不入场了,得给他们添一把火,让狗咬狗去。” 第二日,报信的家仆囫囵睡了一觉后,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