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开始修史前,编修们决定给许烟杪做个特训。
“来,许郎,我问你,你是史官,要记录一件事:皇帝得了一匹烈马,三年过去马仍桀骜,将军为其驯马,短短百日即令马服从,帝问其如何做到,他告知:使马忍渴受训,从人驱遣。”
许烟杪琢磨了一下,开始下笔。
——经过两年的工作环境熏陶,他已经可以相对熟练地使用文言文了。
“上得烈马,三年不得乘。将军献言:百日可令其驯服。遂使之。果得,上问其由。曰:使马久渴则从人。”
编修看毕,很是惊喜:“许郎初涉修史,便已摸到精髓了!不错,记史便是越简练越好,‘上得烈马,三年不得乘’,此句便足以超过九成史官!”
许烟杪眼神清亮:“谢编修!”
那编修一愣:“你谢我作甚?”
许烟杪不好意思地笑:“此前我听编修言你们修前朝史已修了十年,便怕我的到来给诸位添麻烦。”
那编修本来平静的情绪,又微妙起了望不见的波澜。他深深看了许烟杪一眼,本来觉得这白泽过来当个吉祥物,提供正史就可以了,至于史书,编得大差不差就行,反正也不是指望他来做这个的。
但此刻,编修提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话:“你来看看。”
许烟杪探头,就见他写的文字下面,是板板正正的:上得烈马,三年不得乘。将军闻之,以渴服马,解上愁。
许烟杪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明白了!
*
老皇帝进入椒房殿的时候,窦皇后都吓了一跳:“怎这般狼狈!”
怎么胡子乱糟糟的!衣服也有褶皱了!
老皇帝骂道:“匹夫!皆是匹夫!”
然后气冲冲地向窦皇后诉说自己刚才的遭遇:“他们一个个闹着要上吊不算,还言语围攻朕!还捋朕的龙须!朕不想和他们计较,要走,还抓着不让朕走!”
——气到‘朕’字都冒出来了。
窦皇后:“……”
都把大臣们气到上手抓着皇帝不让他走了……尤其是她家五郎这种暴脾气的皇帝……
“五郎,你和我说真话。”窦皇后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你不会是一气之下,砸了大臣的祖坟吧?”
她本来是挑严重的说,没想到对面的人诡异地沉默了。
“……你?”窦皇后的尾音不是很稳。
老皇帝咳嗽一声:“也没这么严重,比这个轻一点……也不是,轻了一些……呃,总之就是轻了。”
要不是实在心虚,他也不会只是在老婆面前骂几句这群粗鄙之人不要太过分。
——早就让人拖出去打板子了。
窦皇后:“究竟是何事?”
老皇帝眼神一漂:“让许烟杪去修周史。”
窦皇后:“……”
这和掘人家祖坟也没差多少了。真的怨不得大臣一气之下做出以下犯上的事情。
但看看丈夫下巴上面被揪得乱糟糟的胡子,窦皇后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老皇帝:“妹子!你又不帮我!”
窦皇后乐不可支:“你啊,大臣也不是泥捏的,这匹夫一怒……还好只是揪揪胡子,拉着衣服不让你走。”
老皇帝傲然:“就他们?还想血溅五步?一起上都不够我打的。我这次是看他们哭得实在太伤眼,让着他们——就那些老胳膊老腿,我稍微用些力气,他们就要摔地上了。”
窦皇后哭笑不得。
你一个六十多岁的皇帝亲自动手殴打一群六七十岁的大臣,传出去很好听吗?
又想到修史的事情,略微有些担忧。
“你说,你将许烟杪那孩子安排去修史?他太年轻了,那些编修虽不会欺辱他、孤立他,恐怕也不会多尊重他。现在让他去修史,是否太快了?他都还未及冠。”
说到这个,老皇帝可就一瞬间容光焕发了:“妹子,这可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许烟杪这个人,就是懒,就是得逼着走,像裹足这事,谁能想到他竟然可以琢磨出来靠造谣,使诸生反击及抨击裹足呢。我让他去修史,也是想让他动一动,听说他每次休沐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才十九岁就那么懒散还了得!”
窦皇后:“……”
有的时候,她也想让她这丈夫做个人吧。人家辛苦工作了九天,第十天想休息一下,太正常了。
老皇帝没注意到自家妹子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接着说:“至于许烟杪能不能受得住压力……”
他笑了笑:“这孩子虽然总是胡闹,心声又气死人不偿命,但他心有仁义,活得十分通透,打个赌吧妹子,那些编修不会为难他的,至于总裁官……”
话没说完,有锦衣卫前来汇报:“陛下,宋总裁官晕过去了。”
老皇帝眨眨眼睛,没说话。
俄顷,在窦皇后不赞同的目光下爆发出大笑:“这人也太脆弱了哈哈哈哈哈哈——”
*
被太医用针灸救醒过来的宋总裁官并不知道某个罪魁祸首还嫌弃他脆弱,否则说不定要再晕过去一次。
但,就算不知道皇帝那边的事……
【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