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回身对羽冠萨满微微躬身道:“请开始。”
每名萨满都戴有生铁制成的面具,身材最瘦高的一位从宽大的衣袍中取出一尊陶壶,挟了一些白色粉末,若是仔细看,能看到粉末在光线照射下隐隐显出不详的灰绿色。而另外两个萨满分别取出了一坛纯灰色的液体与一支黄色蜡烛。
三名萨满再次取出了一枚星纹吊坠,触及到沈如松额头的刹那开始染做朱红,在三种必定带有致幻效果的药物作用下,昏迷中的沈如松心智旋即陷入到既清醒又混乱的境地中。
橘色的吊灯摇晃着,一抹抹残影连成了涟漪,骤起的波涛骇浪又被抚平为被烫消的衣袖褶皱,沈如松又奔跑在纯色的空地上,感到背后有一道目光,他偏过脑袋,还未完全转过去,便听到了一个极其陌生但又发自骨子里熟悉的声音。
“你是谁?”沈如松提着枪,转身查看着声音的来源,却总也找不到,但冥冥中,他却觉得可以无条件信任声音的主人。
低语化作了呢喃,模糊的人影停在沈如松触手可及又差了一稍稍距离的地方,灯光渐熄,信任感像黑暗的潮水汹涌袭来,平抑住澎湃躁动的情绪。
“调整呼吸,沈舲,吸气,吐气,吸气……”人影说道,而沈如松依言动作,信任得就像是幼童依靠伟岸的父母。
“吸气,吐气,慢慢地放松,一点点放松……当我说‘睁眼’时,就睁开你的眼睛。”
“睁眼!”一记响亮的响指。
黑暗中的人影威严地现出本形,沈如松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来人,竟然是父亲?父亲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面前,很久没有踏进家门,久远到他已经忘记了他的生命曾有父亲这样的人物。转瞬间,父亲又踏出了家门,返身留恋地看了一眼沈如松,便闯进了浓郁地化不开的白色光芒中。但是门槛是如此高,沈如松被直接绊倒在地。
寄宿中学的教官执着鞭子俯视着沈舲,只是这仅仅一刹那,恐惧便凉透骨髓,但片刻后,那道信任的温和声音就驱走了恐惧。
“我在这儿,不用害怕,慢慢地,闭上你的眼睛,你在安全的地方。”
“现在开始倒数,五~”
“想象自己在一个地方,你感到最安全的地方,四~”
汗水打湿了体能衫,战友们朝沈舲挥着手,叫他赶紧来把肚子填饱,但是当他真正走近时,所有的红色都鲜艳到成了一束玫瑰,而绿色则变成了扬起的裙摆,江风微拂,在海兰图朵江的桥上,她答应了沈舲的求婚,桥下,就是金黄铺到天际的麦田,这就是她的名字,麦秋。
“现在,我来带你回去,去到源头,你痛苦和恐惧的源头。”火焰眨眼间焚尽了麦田和江河,血泊里的麦秋睁大着双眼,令人心碎的困惑与无助,眼里的神采就像沙漏里的沙,漏尽。
“他的血压和心率都在升高!”叶夫丽娜提醒道,辛廿四背着手看着沈如松挣扎起伏的胸口,但是他并不意外,这套从复兴军零号基地那里学来的潜意识潜入方法的副作用很大,不过效果是显著的。他看着萨满,说道:“继续。”于是,不知从提炼自什么原料的药物继续释放。
沈如松的脑海里,麦秋的容颜如斑驳的壁画般剥落破碎,五颜六色的漩涡把他撕扯向地底,那个灰雾笼罩着的地底,就在他要被绞进去时,那道温和的声音又出现了,把他救出,人影憧憧,人声处处。
“你身在龙山地下城,你的家乡,伟大光辉的联盟首都,此时正值夏季,你入伍后不久。”
“你穿梭在东湖南路市场,你拿着妹妹的信件,想在上地表前,为她添置几件御寒线衣和美丽唇彩,你深深爱着你的家人,愿意为他们付出一切代价。”
“但你渴望战争,渴望功勋,你离开家乡,背着行军包,走在向上的隧道里,你看到了黯淡的路灯,无尽的基建兵队列,他们的面容都藏在钢盔下的阴影里,他们是一团团磷火,越过了护栏,在黑色的地下夜空中坠落延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