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试只取前六十名, 其中前二十免食宿,后四十名分两档补录,除食宿自理,头档每年束脩要交二十两, 末档每年要交三十两。
不同于马家欢天喜地, 大摆宴席,颜君齐听闻他考中了补录资格, 人莫名有些发懵。
这是好事么可他要交三十两束脩。
不是好事么他好歹算考中了秀才, 自此可以免去徭役之累。
送走村中道喜的人, 颜君齐关起门, 把自己关在房里。
他端坐在书桌前,桌上放着贺礼, 他们村头一次出秀才, 哪怕他不姓卢, 里正也从卢家族金里包了三两银子送他。
颜君齐拉开抽屉,抽斗里是他攒的十两银子,是他所有的储蓄。
仰头盯着头顶的屋顶发呆, 土坯的屋顶沉甸甸地像要压下来。
窗框被敲响, 颜君齐推开窗户,毫不意外看到卢栩灿烂的笑脸。
卢栩指指他家门的方向, “开门。”
颜君齐没动, 卢栩又喊了他一声,颜君齐才慢吞吞站起来。
卢栩跑到颜家门口,比往日多等了好一会儿颜君齐才开门。
卢栩关上门,一手在背后拎着一个红色的布袋,一手搭着颜君齐肩膀往书房走,一进门就将布袋塞给颜君齐, “瞧瞧我亲手做的红包,像那么回事吧”
颜君齐打开,里面装着沉甸甸的三十两银子。
卢栩刚买了铺子,又是打铁锅又是做铜锅的,也不知短短一天他从哪儿又凑了三十两银子。
颜君齐抬头望他,摇摇头,“我不要。”
卢栩“拿着吧,等你考上举人再还我。”
颜君齐“没用的,补录的院生明年不能考乡试,就算我今年交了钱,明年呢我再找你借钱么”
卢栩笑道“行呀。”
颜君齐“我若一直考不上举人呢”
卢栩“怎么会”
颜君齐“怎么不会我觉得我答得很好,一定能考中”
卢栩“你考上了呀。”
颜君齐“但是补录。”
卢栩“补录也是考上了。”
他们俩语速不自觉加快,呛起声来。
卢栩低头,盯着颜君齐的头顶,放缓了声音,“观阳考中的有五人,四人都是补录,除了你,最小的也有二十多岁了,君齐,你才十五岁,在所有考生里都是数得着的小,我觉得你就像天才一样。”
若能考乡试算是考公务员,院试就等同考大学,还是一个省只招六十人的变态难度,十五岁能考上,还不够天才吗
卢栩把“红包”放到书桌上,“我已经还完债了,如今铺子也买了,往后就只剩下挣钱,我们联盟许多生意我都有分红,每年也不少钱,我供你读书吧,供到你二十岁,二十岁若你还没考上举人,我就不再供了,等你考中了,再慢慢还我钱。”
颜君齐垂头不语,卢栩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再劝,他正琢磨词儿,见地上突然落了水滴,溅起地面一点尘埃。
卢栩连忙弯腰蹲身,只见颜君齐无声落泪。
被看见了,颜君齐倔强地扭开头,用袖子快速地擦了擦眼睛。
卢栩讪讪挠头,欲盖弥彰夺门而逃“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你先忙着,我走了”
说罢,他还真抬腿跑了。
颜君齐平复好情绪,擦擦眼睛,忽得又听见门响,刚刚跑出去的卢栩又拐回来,他从门外探出头来,正经又带着点心虚道,“君齐,我听过两句诗,一句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一句是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我走了”
这次卢栩关上门真跑了。
不就是没考好吗,一个人偷偷哭一哭就好了。
卢栩关上颜家大门,负手垂头往回走,平时越乖越懂事的小孩,睫毛湿漉漉的越让人心软啊
卢栩想着,晚上以拙劣的刀技,用南瓜雕了几只小狗。按残次程度分别给卢锐、卢舟、他自己、元蔓娘,最好看的一个给腊月,一个给颜君齐送去。
他敲门进去,颜君齐坐在桌前端端正正地抄书,而书桌前方的墙壁上,新贴着两张凤飞凤舞,草书似的字画。
卢栩歪头看了一会儿,没看懂。
只觉得力透纸背,气势凌人,他都不知颜君齐原来能写这样张扬恣意的书法。
卢栩将南瓜给颜君齐,仰头欣赏好一会儿,终于认出一个“云”字。
原来是“不坠青云之志”呀
文教是大事,观阳县文教又历来不行,县令特意召见了五名新晋秀才,以示重视。
听说颜君齐要去见县令,村里不少人来瞧热闹。
如今卢栩天天在河边坐船,杂货铺隔三差五进货送货,四叔下田回来,吃完晚饭就河边搬石头,村里谁遛弯瞧见了也常常有人帮忙,现下他们村河边一段,渐渐也有了点石头码头的模样,不再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