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咛心口一紧,莫名在这一刻生出了些许怯意。
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自作多情,因为他的语气实在坦然又绅士,仿佛只是举手之劳。
可方咛从来不是个自信的人,她还没有自作多情到那个份上,去相信黎雅博是真的在关心她。
“不用,谢谢。”
男人略微一笑,将手帕又递近了些,示意她接。
手帕的材质很柔软,方咛将它贴在脸颊,眼睛从头到尾都未抬起看他一眼。
颤巍巍的睫毛还湿漉着,上头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未可知,不过是什么都好,足够将她衬托得楚楚可怜。
是块惹人怜惜的美人玉,可惜是他父亲的所有物。
方咛低着头,因而看不见黎雅博眼底划过的那一丝极不易察觉的深意。
她只听到他体贴道:“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小心感冒。”
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开,好像上楼来到她房间就只是为了送一条手帕。
方咛没有办法,内心的两股想法在不断拉扯。
她没有任何优势去跟黎雅博谈判,自以为的第一继承人位置也随着黎一明留下的那份秘密遗嘱而沦为泡影。
其实刚刚早已经到家,她在外徘徊了很久,不知道要以怎么样的心态去再面对这栋豪华的房子,以及这栋房子里的人。
或许过不久她就会被赶出这里。
于是她淋了点雨,站在大门外的装饰花窗前对着自己检查了很久,直到确认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足够可怜,足够让人心软。
方咛攥紧手帕。
“黎雅博。”
黎雅博回身,等她开口。
“……遗嘱的事,我们再谈谈。”
黎雅博微笑,表情并未有任何不耐,反问:“我认为方小姐是聪明人,难道之前是我表达得不够清楚?”
方咛嗫喏道:“不是……是我……”
这次黎雅博并没有等她打好腹稿,他温声打断她:“是我意会错了,还以为方小姐找我有事。客人们还在楼下等我,为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我不方便在楼上待太久,抱歉。”
听懂他的意思,方咛的耳根莫名有些发烫。
明明几个小时前,义正言辞的还是她。
如今就换成他了。
明明在墓地支开了所有人,态度似是而非,却又在这时候说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他这样一时进,一时退,分寸之间又偶有逾矩,让她的心里很没有底,七上八下,只能不停地揣摩他的意思,却又怎么都看不懂。
上楼一趟,好像真的只是为了递一块手帕。
不规矩的……反而变成她了。
“……”
方咛咬唇,等黎雅博离开,有些气急败坏,将手帕愤愤地扔到一边。
-
葬礼结束后一段时间,黎家的客人仍然每日络绎不绝。
这些客人中有的好对付,有的则难对付。
比如这会儿正坐在大厅里的几位老者。
这几位老者按辈分来说,甚至算得上是黎一明的长辈。
黎氏祖上显赫,清中代时期大家主任广区总督,一直到近代,整个家族才随着国运逐渐走向衰败。好在时运尚济,虽然已是落没贵族,但黎一明的父亲在当时却硬生生凭着才气和俊朗的外表被当时来朝拜访的欧洲贵族小姐看上。
有了洋人岳父的帮助,黎氏的生意自然一路绿灯,如今家族分支庞大,各近亲远房之间的联系错综复杂,也因此黎一明一死,整个家族便短暂地陷入了混乱。
方咛从前是不用接待这些长辈的,黎一明也对她说过,这些老头思想顽固,还是不接触的好。
以前她可以躲在黎一明身后,现在黎一明死了,再加之她和黎雅博不久前的谈判破裂,她如果想要继续留在黎氏,不得不赌一把。
然而这些老头甚至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对付,其他人就算内心看不起她这只飞上枝头的麻雀,至少表面的功夫会做到位,而这些老头,甚至连装都不装。
不过他们现在的重点不在方咛身上,而在黎雅博身上。
来的毕竟是长辈,黎雅博让出主位,和方咛一同坐在侧边的沙发上。
黎雅学这会儿正在房间里和家教上课,躲过一劫,不过他一个小孩,在与不在都没影响。
几个老头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黎雅博听得认真,神色始终谦和。
“雅博,现在你老爸的葬礼也结束了,之后的事,你怎么打算?”
其中一个叔公看着黎雅博问道,又顺便斜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坐在他旁边的女人。
纤细秀气,打扮素净,一副谦卑恭顺的模样,始终安安静静地坐在黎雅博身边,不搭话,花瓶一样。
听说比黎雅博还小几岁。
这么小的女人,放外面养养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娶回家当正室。
叔公嗤笑一声,继续对黎雅博说。
“雅学不提,他书都还没念完,这时候应该以功课为重,现在家里是雅博你暂时当家,但叔公说句实话,你也太年轻了。”
黎雅博当然听得懂叔公的意思,他当即谦虚地表示自己的年纪确实太轻,以后会多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