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几乎不敢抬头看他的青衣小监, 司马慎的脸色缓和下来。
“原是宋内官,请坐。”
自踏入这东宫正殿以来,青衣小监身上就不再有任何的束缚了, 但此刻他的身体却比方才被束缚时候还要来得更僵硬。
司马慎心下摇头, 对那青衣小监道“且去奉茶来。”
青衣小监怔怔抬起眼来,看向司马慎。
司马慎回望他。
“是。”青衣小监低头作礼,无声退了出去。
司马慎收回目光时候,就迎上了峻平宫宋内监的视线。
那视线里, 有惊奇, 有揣度,有猜测
种种情绪混在一处, 甚是复杂。
峻平宫的这位宋内监不敢似太子东宫的近侍内监一样直视司马慎, 似这等的行为, 在慎太子这东宫里或许只是寻常。
但在峻平宫, 在世宗景皇帝陛下座前,却是冒犯。
他不敢。
两人目光才刚一撞上, 宋内监便快速低下头去, 避让过司马慎。
司马慎不愿贸然插手峻平宫宫人的规矩, 他只想知道这峻平宫的宋内监, 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巧地将他宫里的人给堵在了东宫外头。
被堵的那个,还是领了他的令旨要去办事的人。
看着对面恭顺的峻平宫宋内监, 司马慎心头渐渐生出一种预感。
不对,应该是, 到这一刻, 那种猜测已经容不得他无视,正无比蛮横地占据他的每一寸思绪,推翻他的其余猜测, 要他去承认它的存在。
它要他承认
他的嫡亲祖父,大晋朝的世宗景皇帝司马昭,是真的不想让他在这个时候掺入当前的混乱政局中。
他想要他继续站在池水的侧旁,清清白白地等待一个合适的、真正走出来的时机。
早先因为孟彰的那个“必以九卿之位许之”的承诺,司马慎已经在诸多臣民面前彰显过一回己身的存在了,但那一次跟这一次却还是不同的。
诚然,在那一次,他也让司马氏一族、让天下人看见了他将大晋阴世天子之位理所当然地视作自己囊中之物的态度。
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大晋阴世天子之位会不会旁落。
这种坦然到自负、傲慢的姿态,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他的一层遮掩。
因为这种姿态,天然就展示出了司马慎对于大晋下一代阴世天子之争的态度。
他不介意司马氏哪一支封王血脉对大晋阴世天子之位生出妄念,他甚至放纵所有司马氏封王血脉趟入这场大晋阴世天子之位争夺的浑水之中。
但,真正有资格走到他面前来,与他争抢大晋下一代阴世天子之位的,唯有司马氏诸多封王血脉中的最强者。
在他登临帝座成为大晋下一代阴世天子以前,司马慎他不介意接受任何一个司马氏封王血脉的挑战。
有这种放任的、近乎超然的姿态下,即便仍然会有人关注着他这太子东宫的一举一动,却绝不会轻易将他拽入战局之中。
因为不管他们承认与否,当前大晋阴世司马氏一族里,司马慎真的就是最接近下一代天子之位的那个。
他们对司马慎出手,不但要暴露出己身的底牌,显然还将要面对当朝阴世天子与皇后的针对。
武帝司马檐和皇后杨氏,那可都是护犊子的狠角色。
他们又不是已经胜券在握,自认能彻底镇压下其他的司马氏封王血脉了,何必去平白招惹那两位
这也是如今司马氏一族族内气氛诡谲而司马慎自己仍能安安稳稳不受影响的真正原因。
可倘若司马慎他自己站出去,将那种超然的高傲态度舍下,情况就不一样了。
当他舍下超然姿态,亲自涉入浑水去,是不是就意味着司马慎他已经感觉到了威胁这种威胁的出现,是不是就代表着司马慎自己的能力是有限的,无法真正掌控得了后续的局势变化
这是必然会出现在高坐皇座上的那些先帝心里一个个问题。
他们将会重新开始审视司马慎。
而同时,当司马慎舍下那种超然姿态,走入这一趟浑水中的时候,他也就让自己变成了所有司马氏封王血脉的靶子。
因为他们唯有先推倒了他,将他镇压下去,才有机会触碰到那一个位置。
他可是大晋阴世皇庭的太子,是东宫,是储君。
他不倒下,那些人怎么能越过他往前走
峻平宫的宋内监小心觑着司马慎的脸色,也暗下松了口气。
只看如今这位慎太子殿下的情状,应该是已经明白他家世宗陛下的用意了。
那就好,那就好
他能省去很多麻烦。
司马慎一直没有说话,峻平宫的宋内监不敢打扰,只能陪着他坐。
青衣小监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