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住在宣阳坊的外叔可了不得的,官虽不过是神策右军奉天镇使,财却为长安数一数二的富家,田庄海阔,邸店如鳞,侯服玉食,僮奴万指,人号万年王家!据他母亲讲,王家也不是自来便有钱,祖上不过是京兆府万年县一无赖百姓,后来遭际了北司贵人,才入了禁军,得了世代的神策军籍。那时生涯虽好了,却也远论不得什富贵。到了外叔的父亲(王宗)掌家,便将在官路钻营的心思放在了兴利趁钱上,拢了钱谷,乘时买卖,十年不到便大富了。得了财助,官也从神策军校一直做到了检校司空、金吾大将军、左街使,最后遥领山南西道节度使而终。 那时他祖父(朱邪执宜)在朝宿卫,做金吾将军,又住在亲仁坊,两家只隔了一条街,一个衙门,之前淮西之役,两人便在一个大帐里见过,这时便定了交,外叔的生母一死,姑祖母便嫁了过去。祖父在长安呆了九年,此后便一直在代北,他爷也没有再回过长安,但因着姑祖母在,两家并没有断了声问,逢着大年大节总要遣人往来问候的,一来他们这些代北的野孩儿便总能得着长安市中的新奇物什,吃穿玩用,什的都有!现在就在脚前了,他如何不想去见见的?杨骠骑的话虽有理,可父亲也太谨细了些,不过是通问亲戚罢了,说话神气却似做贼! 长安的街似没个头,从东市转下来,又过了四个坊,行了十来里才到了都亭驿所在的敦化坊,进西坊门又沿着横街走了近两里,才在东坊门北侧看见了一个偌大的馆驿,比朔州衙院还壮大,里面已经上了灯,闹嚷嚷的抟着一团香热之气。车门里堵着车,正门里塞着人,又不见人逢迎,朱邪赤心这三十来骑人马一时也不知如何进去,候了好一会,才有杂役过来,得了名姓,流矢跑了进去,一会便迎出来一个着紫袍的魁大汉子,气质颇刚,却无须,有些阉宦的意思,那杂役道:“大同相公,这便是押馆驿的杨骠骑!” 阉汉抬手道:“相公,小阉杨复光失于迎候,还请恕罪!”朱邪赤心唬了一跳,流矢上前道:“该死,赤心何物,竟敢劳骠骑相迎!”便呼儿子拜,这杨复光便是杨复恭的从弟,乃当今左军中尉杨玄价的养子!朱邪克用也是知道的,流矢拜了。杨复光扶起来,点头道:“是好儿郎,当得飞虎子!”又抬手致歉道:“相公,也真是该死,宣徽院早就传下了言语的,小阉也使了人往延兴门迎候,那厮们却恁的没眼耳!”朱邪赤心笑道:“是赤心牛马心性,定要随着杨监阵走春明门,故错过了!”杨复光笑,道:“监阵可好?”朱邪赤心点头道:“好,便是劳苦,监军骠骑也好,也劳苦甚,这里牛马都入栏厩了,却还在徐州受辛苦!”两人说笑着进去了。 杨复光对徐州一役很感兴趣,将朱邪赤心送到房间,还站着说问,直到杂役送了酒食过来,他才抬手道:“小阉改日再来叨扰相公!”朱邪赤心道:“骠骑只管来使唤!”送到门口,又道:“骠骑,宣徽院可有言语予下官?”杨复光道:“便是说且歇上几天,圣人不日便来召!”将手一揖,便去了。 朱邪赤心使小厮将门合了,将儿子唤到食案前,用胡语低着声道:“可知道这是什地方?”朱邪克用莫名其妙的,道:“长安都亭驿!”他父亲又问道:“可知道押驿使是谁?”朱邪克用道:“左军中尉之子!阿爹,中尉养了几个孩儿?使来充这等杂事?”朱邪赤心露了点笑,道:“这非杂事,是要紧事!大唐的官,来长安待命,受命出长安,都得经此,天下出入的驿使、官文、军书,也得经此!是天下耳目的所在,也是天子耳目的所在,会得了?”朱邪克用道:“会得了!”朱邪赤心道:“会得了什?敢撒野放肆,代北便难回了!” 朱邪克用道:“阿爹,长安不好么?”朱邪赤心道:“长安是皇帝的!”朱邪克用道:“阿爹,代北不是皇帝的?”朱邪赤心没有回答,盯着儿子的眼睛道:“羊马不能离了水草,沙陀不能离了代北——阿爹不能离了沙陀!长安城中蕃胡多似羊马,几个能得杨骠骑一迎一揖?”朱邪克用一时全明白了,问道:“若是皇帝要留,又怎的是好?”朱邪赤心不说话了,赏了儿子一碗酒,兀自吃喝起来。 没多久,朱邪克让便嚷了进来,人都变换了形样,头上罩着掐金貂帽,脚上蹬着绘彩云靴,身上是火色的大袖锦袍,外面还裹了一件垂地的墨绿披风,王孙公子也似,都嗅不出军汉气味来了!朱邪赤心上下看了一回,听了儿子兴冲冲地嚷了一团话,便问道:“可见着你外叔了?”朱邪克让道:“阿叔不在宅,往左威卫将军李可及宅上去了,李家小郎娶妇,天子赐了两银壶金珠,京城百官现在大半都在那吃酒的!姑祖母说回了便使来见,一会还要使宅里送酒食过来,说这里的不适口!”说话间,王家果然就抬着食盒到了。 第二日四更朱邪赤心便下了地,怕天子来召,可等了一个白天也不见动静。王家送了几回酒食,他外弟王处存却不见人,只说有事料理不开。到第三天近暮时节,人才过来了。朱邪克用是第一次见这个外叔,拜了起来,好不着意打量了一番,身样不大,头脸不小,额方唇薄,面白
章 30上 拥节旄虎向潼关专国政明争暗斗(2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