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话。不多会,杨复光和李俨便领了一个儒服学子进来,年纪在三十上下,长耳长鼻,高眉高颧,颇有福寿之相,趋到堂上便兀自舞蹈起来,还有模有样,多是个官宦子弟,舞完拜下道:“太学生苏循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唐有国子学,有太学,有四门学,学生各以门荫入学,太学是五品以上的子孙、职事官五品的期亲、三品的曾孙以及勋官三品以上有封之子乃可入学。李漼也不知是谁的子孙,便问道:“汝祖汝父为谁?”苏氏虽非大姓,有唐以来武有邢国公苏定方,文有苏良嗣、苏瑰两宰相。苏循道:“小人乃武功人,远祖乃魏尚书苏绰,与中宗皇帝宰相苏瑰同房,祖父未仕,父苏特乃前任陈州刺史!” 李漼点了点头,苏特他记不得,可是对佐宇文泰奠定周隋基业的苏绰是分外的耳熟,便问道:“汝有何冤?”苏循道:“陛下,非是小人一人之冤,乃去岁在京数千学生、贡士之冤!天降丧乱,徐方不宁,国家以兵戈之故,遂停去岁科考,却不闻今岁倍取,是生夺去岁三十员进士额也!兵戈之起,罪不在贡士,而贡士受辜,故小人等敢犯跸呼冤,以求恩典!”李漼道:“此事朕自有处分,时日尚远,何须栖栖!”韩文约得了意,流矢道:“太学生退!”苏循不敢说话,惶恐拜了出去。 停礼部考试一事,是路十所请,诏书虽说的是“兵戈才罢,方务抚宁”,其实是军兴事繁,官吏疲怠,人思休息,且也有故事的,李漼便肯了,便他自己也想歇歇的,当日便明令中书行敕,不许两省官等论奏! 苏循吃禁卫层层递送,一直叉到了坊西门,交到了京兆卒手里,苏循要走,卒子却不肯。一会,便过来了一个穿紫袍的官汉,面目棱棱,一脸凶煞,很显然此人便是京兆尹“瘟神”温璋了,也不敢怠慢,上去便拜,这厮上任伊始,便诛杀了一代才女鱼玄机,识不得香臭美恶的! 老子站住脚,便道:“你知道本官是谁?”苏循道:“知道!乌鹊三挽铃,绿翘夜泣门,何人清辇毂,面严性自温!”见乌鸦挽铃,而杀捕雏者;闻绿翘冤魂泣门(注:鱼玄机之侍女,为玄机所杀),而诛鱼玄机,这可都是自己的得意事,温璋心里不由地起了欢喜,却还是铁着脸道:“好,你既知道,本官问你一句话,你等是如何得知天子幸驸马宅的?”苏循道:“这话天子亦问来,我等如何能知道的,不过欲将行卷往谒韦相,也是神佛看顾,恰好撞着罢了!”温璋道:“便谎称相宅门客犯警冲跸?”苏循低头道:“此则小人之罪!”温璋见几个人言辞多合,天子又无处分,便道:“勿以侥幸为常,非圣人天恩,决斩久矣!”便挥了一下手。几个京兆卒便夹了过来,一直叉到了崇仁坊北街口才撒手。 这里已聚了不少观望的贡士和百姓,苏循一得了自由,便对众人嚷道:“诸君,可知苏循从何处来?从京兆公处来——从圣天子处来!”贡士们便拥问了上去,他们聚在此,便为一仰天颜的,苏君何其幸也!苏循道:“循一语未及私事,只为诸君伸冤,讨去岁所夺三十进士名额!”众人闻之鼓舞,一片声问道:“苏君,如何?天子何言?”苏循举臂嚷道:“诸君诸君,天颜至近,岂合喧嚣?欲知如何,坊中状元楼吃酒!”众人齐和,拥着便往坊中走。 崇仁坊的酒楼、店肆可谓鳞次栉比,数量不比东、西二市少,可论富丽却是远远不及,来京的举子不是负笈步行,便是骑驴拄杖,没有几个是富厚的,生受不起这富丽,有生受得起的却也不乐意与这些穷寒之辈搅在一起,不是往对街平康坊娼家去,便是另觅一处安乐住宅,将金山银山销用得尽了,再过来寻一处小店肆安身,混赖着捱日子。苏循便是如此,本来太学自有学舍,日供厨米,一钱不费的,他却不肯受博士、助教的拘束,一到京师便兀自逍遥,待到钱财尽了,学舍也没了他的榻,遣回家取钱的小厮又不见回,便只好卖了马,歇在了广朋客栈,酒饭却还是往状元楼去,他毕竟是官宦公子,太寒酸了也不成个样子。今日又为众举子立此功勋,怎么着也合酬他一醉的! 一嚷起来,很快状元楼便挤满了人,苏循吃着酒一句一句的往外掏,话便一层一层的往外递,听得天子将有处置都是欢喜不已,一似遇了赦得了官般。闹到入晚时分人才散尽,第二日余音未绝,侵早便有人寻到了状元楼,又寻到了广朋客栈。广朋客栈的主人婆李十八娘知道人没有回来,却说苏公子醉酒还未起,谎着人坐下使钱吃酒,那不耐烦的便寻进去,知道不在,都恼着起了身,酒钱也不肯给。半老妇,恶似虎!东道主,奸似鼠!李十八娘哪肯罢的,高着嗓子一嚷,几个杂役便过来了,闹了一回,秀才们只得把了钱。 这里刚走,便有一匹马到了,鞍上还是个穿浅绯的官人,李十八娘流矢迎了过去,一看却是个故人,流矢致礼道:“郑郎中,老妇人有礼了!”便使杂役过去牵马。这人唤作郑綮,人称歇后郑五,便是在她这店里得着的进士,当时寒碜得不成样子,便是现在吃了几年官米也还带着酸气的!郑綮站定,问道:“我那俩个朋友可在?”李十八娘道:“哪俩个么?”
章 33上 犯跸陈冤春光好携手蓬莱遇知音(2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