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勿使墮落,早日往生极乐,李漼他日将迎佛骨而顶礼之!”郭淑妃也拜下磕头。僧彻大和尚将磬一敲,道:“善哉善哉,生善念发善愿,必受其福佑!去罢!”韩文约与杨复光便扶过来。
李漼出来,见云天低垂,风雪依旧,物物戴白,色色有声,胸中的悲意便愈发浓了,天耶佛耶,奈何不能以半晌好日相报也!到了辇上,举目皆故物,往事便历历在目,太后在时,自己但驾来此,同昌便总要在这些路径上跑跳追逐,那时何曾便料到有今日来?一入夹城,场景便愈发熟悉了,初即位时,同昌年还小,自己初得着自由,多少次抱她在鞍前驰往芙蓉园,她笑自己也笑,夹城两壁也和着笑,笑声叠在一起,久久不绝,现在他似乎还能听到。李漼回过神来,听到却是风声,其中分明伏着哭声,自己的哭声,女儿的哭声。这不由地使他暴怒起来,在辇上大嚷道:“快!”
当步辇登上延兴门城楼时,风中已有了铎声,輴车望不到,大纛、明旌、佛幢、道幡却隐隐在目,不久挽歌声便入了耳:秦楼高兮上接天,三山远兮东海间。箫声绝兮凤归去,何年月兮童女还!歌声清越悲苦,入耳钻心,李漼不觉失声而哭,城上内侍、宫女、将士无人不哭。不久,空静的街面上便出现了火光,火光伴着歌声、铎声,缓缓而来。渐渐,明旌上的大字便清楚了:“大唐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韦保衡夫人文懿公主李氏之柩”,睹字如睹面目,李漼与郭淑妃相扶,都已泣不成声。
火队愈近,挽歌声断,便起了一片哀哭之声。李漼跄步便要下城,韩文约便拦前拜下道:“大家节哀,公主已驾,輴车不迟,便远远地望着去罢!”李漼怒道:“打下去——打下去!”左金吾卫大将军宋威拜过来道:“陛下节哀,輴车既发,非宿不止,且使公主不安也!”李漼起脚便踢,郭淑妃拜下哭求道:“陛下,唔唔…让女儿安心去罢,唔唔…让女儿安心去罢!”
李漼退了几步,扶墙而望,旌纛已到了城下,然转了身,嚷道:“同昌,父皇来送你!”可没走出几步,人已往地上跌了,杨复光跟得紧,一把搂住,郭淑妃唬得也收了声,韩文约把了把脉息道:“无大碍的,悲哀过甚,一会就好!”将人抬上步辇,便飞快入了夹城。
城下的并不知情,各自卖力的哭着,直到城门没了轮廓,一众人才收了哀。韦保衡穿着齐衰麻衣,冠着布缨,束着麻绖,踩着精麻鞋,拄着桐木削杖,随在輴车之后,三步一声哭的向前走,这身丧服不足以状他悲痛时的痛,却足以饰他平复时的哀,五个月下来,他精力已疲惫之极,而接下来还有一长串的礼仪在等着他,路十这厮是想生杀自己呀!
李漼身子落到床榻上不久便醒了,也没有说什么话,由着郭淑妃劝吃了碗药便重又睡了过去。第二天睡到过午时分才醒,去法乾寺拜过佛后,随后便命驾回了大明宫。上元灯节便在榻上歪着,十七坐朝,脸上倒好看了许多,只是话少,百事无心。
这天杨复光当值,皇帝才将了一份奏状在手,却突然抬头问道:“杨复光,朕年前吩咐的事可办了?”杨复光流矢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承了上去,却拜下道:“回大家,奴未办。”李漼已扫看了一眼,这分明是本帐目册,人名虽怪,却都对应着一定的财物,问道:“那此物从何来?”杨复光道:“此是杨复恭所予,据他所说乃边咸招权纳贿之证!”李漼不由地勃然大怒,将册子一掷道:“受敕者,谁耶?”杨复光磕头道:“奴罪该万死!”李漼冷笑了一声道:“出去!”杨复光磕头,惶恐退了,其实这册并非杨复恭亲手交予,而是这厮诱使杨守节四个往永崇坊盗得,这般说也不能算是冤枉人,自己若得罪也不能算是冤枉,最好,最好!
韩文约一进来,李漼便写好两道敕书交予了,也不说解,继续批看表状。韩文约接了看,却是出杨复光为崇信镇监军(注:神策左军外镇),以杨复璟为宣徽南院使,杨复恭落职再用。韩文约也没有说问,出来便办了,在他看来圣人当日擢用杨复恭、杨复光只是为了诱使杨玄价、杨玄翼俩个致仕,今番不管杨复恭兄弟得不得罪,都是注定了要弃用的,现在用杨复璟一如用杨复恭兄弟,也不在于他监护丧事有功与否,鸿渐于磐,饮食衎衎——杨家的富贵怕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