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湙头一回,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感受到了吃人的权势。
他其实并不像郑高达想的那样,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扯虎皮的事,他是真的想用钱赎人,可当幺鸡被拖上来时,他就知道光有钱不行,这从马齐接待郑高达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他非常的势利,且是个只图近利的莽汉。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以势压人,比砸钱管用,所以,凌湙临时换了策略,借幺鸡的嘴,借郑季二人犹犹豫豫的态度,直接抬出了宁柱国侯府。
他也不怕被查,就这么个卫所里的小标总,等他七打听八摸排的,他早带着幺鸡走远了。
现在头疼的,是幺鸡的执拗,显然,他痛苦的陷在那个叫素晴的死亡里,心理创伤已成。
蛇爷抱着腿蹲地上嘬酒,老脸愁成了个苦瓜样,边嘬边对凌湙说,“五爷别理他,等过了这一阵他就忘了,唉,虽然老儿也可怜那一家子,可五爷,有些能力还是收着好,那总旗家和马齐的右管营都不容易进,且杀人容易脱身难,到时候惊动了整个天子渡里的京津卫,除非跳了这江,不然真插翅难飞。”
可是凌湙自己也对那两人起了杀心,草菅人命者也该有被人草菅的觉悟,何况他们还动了幺鸡。
他的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动了,那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小孩,没人有资格那样打他。
还有素晴有什么错她先失了兄弟,后又失了丈夫,生命里两个最重要的男人都死的无人在意,她要也不在意的收拾了丧葬继续去过日子,那她的兄弟和丈夫该多可怜呢
人生卑贱,本就苟活,要是连这点在意也无人惦记,那岂非连猪狗都不如猪狗死了都还有人惦记那身皮肉呢,她的兄弟丈夫不该死的悄没声息。
所以,哪怕是赔上她自己,她也要替他们讨一个说法,求一个公道。
只是她太低估了人性的恶,没料平日里冒似非常欣赏丈夫的上峰马齐,竟是个吃完抹嘴不肯兑诺的小人。
素晴第一回上吊,是顶着公婆看叛徒的眼神,羞愧自尽的。
事没办成,还叫人白睡了一回,她是怀着莫大的委屈和悲愤要去追随丈夫,以示真心。
她在红楼里对幺鸡哭诉,“我与夫君青梅竹马,跟他从江南一路调迁至天子渡,没什么过人的长处,唯长的比京畿周边的女人柔美些,我知道那马齐觊觎我,便以此为凭想替自己的男人和兄弟讨出一点点的公道来。”
可她哪遇见过提了裤子就不认人的混账男人那还是个官。
赔了身子,又叫公婆以为她找好了下家,是连夫孝都不愿守的贱妇,素晴百口莫辩,只得一根蝇子了结了自己。
公婆见她没了气息,不请仵作不入敛,随她躺在斑驳的门板上晒尸,往日的婆媳情分散的一干二净,连死都嫌她脏了家门。
素晴哭道,“我不怨怪他们,是我自己轻贱了自己,也辱没了先夫,使门楣蒙羞,可我不甘心哪不甘心就那么死了,于是我又从鬼门关里爬了出来,我要用我自己的方法报仇,我要让他们偿命。”蝇锁勒的喉管只是让她闭过了气,被从梁上放下来时她其实没死透,只是公婆恨她,探都不探的就把她丢门板上当死人处理了。
那是她第一次面对死亡,却发现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要背负着满身污浊去见她最重要的人,于是,她彻底豁了出去。
她有两条从小养到大的狗,串的是狼种,又因着家学,于杂耍一道上颇具天份,能攀住单杆而不落,然后,她带着两条狗在义庄当起了冤魂,飘荡在家里所巷与红楼之间,闹的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她就是要让心里有鬼的人夜不能寐,日日仓惶于恶鬼索命的恐惧中。
幺鸡懊悔的对凌湙倾诉,“我要是不去红楼就好了,我不去就不会意外撞破晴姐的计划,晴姐也不会因此露出行迹叫人猜着,然后做局逮杀她,五爷,是我害了她,是我功夫不好救不了她,我这么没用,可她最后却为了救我被杀,所以五爷,我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我得去给她报仇收尸,她死的时候说了,希望能跟她丈夫葬一起,能跟她兄弟葬一处。”
这对复仇临时二人组,带着两条狗出了红楼。
幺鸡虽说是被人骗进的红楼,可当从红楼主人家嘴里听说了素晴的事后,他就在后悔自己阴火熏出人来的举动,红楼的主家感谢他,可他却过意不去对素晴的行为。
他对凌湙道,“五爷,您常说好心办坏事是所有误会里最令人恶心的一个说辞,我以前不懂,可那一刻我懂了。”
好心办坏事的说辞往往就是求原谅的开始,可没有人会去反问一句这种好心别人需不需要,而得到原谅的人甚至都不会为办的坏事愧疚,因为一切都是出于好心,问就是他也不想,谁料事于愿违所以啊,好心有时候也是个令人厌恶的词。
素晴没有怪他,只向他提了一个要求,或者应该说是请他帮一个忙。
红楼里,素晴能够凭一根长杆将自己定在楼顶上,用绑了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