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1 / 6)

一线天内血气冲天, 死去的兵全部被堆在通往南边的过道口,个个头朝进步间口,露出死前最后一刻的凝固表情,眼睛只要临死前没闭上的, 都洞洞的注视着城口方位, 而所有还存有口气的, 都被栓在山壁间, 打了一根根木桩嵌进壁里缝隙, 绑了双手屈身吊在上面。

这种心理震慑, 只要是个正常人,没有能受得住的,尤其他们面对的,还是不久前并肩作战的战友, 叫这样的脸对着, 眼睛盯着,有一个算一个,俱都腿软的站不住。

至于那些战死的马,都叫凌湙吩咐人开了大锅, 这两天一线天上空肉香阵阵,着实给那些伤者和灾民补充了些营养,至于酒, 凌湙是一滴没给, 有赵威带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可不会让他找着机会来打。

纪立春先时还没发现, 这种阵仗对人的精神伤害,等他笑了半天,竟没等来杜曜坚的破口大骂, 就连旁边啃馒头的杜猗,都没正眼瞧他一下,表情始终木然,他这才止了笑,皱眉观察起了内里布置。

这一看,就算他曾战场冲杀过,砍人如切菜,也不尽渐渐感到头皮发麻,浑身骨缝丝丝冒凉气,且这还是白天,若换了夜晚,这两人并肩的窄巷本来就容易起风哨。

忽忽风哨伴随着冲鼻血味,幽幽凝目死人一般寂静,若有若无的人声,与远处来回的脚步,再是不信鬼神的,也叫这布置给吓的不能回魂,何况凌湙为了出差点团灭的恶气,下令让凌馥带着凌家几个年轻女人,个个穿着拖地红裙,手持惨白引魂灯,远远近近的来回小碎步飘移。

我不能杀你,但我能吓你,就是吓不着你,其他人总能吓疯一两个。

而不巧,那几个吓疯的人里,就有杜猗。

杜猗作为一线主将爱子,长于富贵生于和平,别说寥寥几场操练,到不了这残酷地步,就是稍有危险的战备部署,都用不着他打先锋,所见的都是别人受伤流血,自己是没感受过的,可从遇到了凌湙,那是各种凄惨尽受,百种死相碰头,万般惊吓变着花样的招呼,人直接差了神志,一个遭不住就疯了。

当然,他疯也没全疯,也不癫狂,只是发呆眼发直,看着他爹叫老贼,看着凌湙叫哥哥,完了见着幺鸡叫叔,跟他说肚子饿,幺鸡不忍,毕竟两人是当过一阵子朋友的,在不触犯凌湙禁忌的情况下,幺鸡这两天就常常给他送点吃食,就是待遇也比其他人松了些,将吊着的手放下,蹲坐着给他寻了处鞘壁底,避开了他与那些死者直面相对的精神折磨。

杜曜坚神志倒还,只是声音也去了威赫,头脸因为失血少于打理,又脏又惨,斜斜从山壁处挣扎着与纪立春对上,也只能稍稍牵动嘴角,嘲讽的声若蚊蝇,“你高兴了看到我这样咳咳咳咳高兴吧”

纪立春哽着脖子,点头承认,“是,老子非常高兴,杜曜坚,你不是一向自诩军中无敌手,冠盖满京畿么怎么竟然会落到一个孩子手里哈,你那些勇猛,难道是伙同你手下的兵,一起做戏给陛下看的杜曜坚,你真让人意外,居然会陷进这种地方,尤其,这还是老子的地盘,你说你是不是遭了报应,老天终于要来收你了”

杜曜坚垂着头听他开喷,半晌才艰难抬头,目光复杂的与他对上,“你还是这样,做事凭心,任何情况都不过脑子,你也不想想,我要真在你地盘上死了,你要怎样跟陛下呈词,说我死于一个孩童手里,呵,你没亲眼见过我这样,你能信陛下能信纪立春,我死,你也得给我陪葬,再者,我乃一线主将,而你只是一卫主将,同属朝庭命官,我官阶比你高,你见死不救,罔顾上官性命,且有与贼匪勾结之势,你认为,你的下场会比我好多少纪立春,你活该给我当垫脚石,活该被毁婚,活该不得重用,咳,你个愚蠢的莽夫,活该日日难以安枕,夜夜睁眼到天亮,纪立春,你熬着吧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纪立春叫他说的大怒,一步冲进一线天,举了刀鞘就朝他抽去,杜曜坚躲无可躲,生生闷哼着受了他这一顿打,而旁边的杜猗则勾着脑袋看,边看边拍手,“打的好,打死这个老贼,哈哈哈,他把我的兄弟们都害死了,呜呜呜,打他,打他,打死他。”

杜曜坚一下子没忍住,叫他这些话给呛了气,闷哼着吐了一口血,眼神悲痛的对上杜猗的脸,“猗儿,你知道我是谁么你还认得爹么”

杜猗叫他沾着血的痛吼唬住了动作,整个人瑟瑟发抖的往鞘壁里缩,连挤到绑着夹板的断腿都不敢喊疼,捂着眼睛直摇头,“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我爹才不会战败,我爹勇猛无人挡,他没有败绩,他不会被擒,他更不会受伤,我爹,对,我爹是大将军,大将军是无敌的,是常胜的,他永远不会被别人打败。”

这世上最无法接受的一件事,就是从小认定的事实被推翻,从小就崇拜的人被削弱,眼睁睁看着他从天坛跌落,信仰被捶,理念倾倒,人生倾覆,杜猗根本无法接受自己最敬仰的父亲,跟自己一样落入俘虏境地。

前有死亡战士的精神折磨,后有父亲被擒的打击,杜猗根本受不住,逃避似的放任自己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