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卫氏的孩子, 你们是一早知道是闵仁的,还是后来才知道的”隔了半晌,凌湙再次出声打断沉寂, 问了他心里的疑惑。
这个你们,当然是指凌太师和凌老太太两口子。
卫氏子在凌家长到四岁, 与凌高逸的长孙相差两岁, 两人不可能不认识,他让酉二酉五安排两人见面, 其中也有打着感情牌的意思, 就不知道两个小孩在凌家时的情况,有没有相处过
凌老太太叫凌湙问的沉默,但最终还是张了口, “卫氏孕期被我儿灌过一次堕胎药。”
凌高逸既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意,也曾试图补救,闵仁的这个孩子本来就不该存在, 于是, 他便起了堕掉这胎的想法。
只要卫氏的孩子生不下来, 那横梗在二人之间的疙瘩就不存在, 待来日方长,仍有可结伴的一天。
然而,对于凌老太太而言, 卫氏无论是什么身份, 只要有了她儿子的骨肉, 就是值得给予眼神的,凌高逸的药刚灌进她嘴里,凌老太太就带人来打断了他,并强行带走了卫氏, 帮她催吐请医,许是那个孩子命不该绝,那碗药没有伤到他。
当夜里,凌老太太就知道了他这样做的原因,一时骇的手足发抖,拍着凌高逸的背骂他混账,一个妾送了也就送了,为什么还要养在家早知道这样,她就不救她了。
那个时候,凌老太太还不知道闵仁和凌高逸之间的事情,只以为是凌高逸送妾讨闵仁欢心,结果弄出了事故,想收尾来的。
官员贵主之间送妾不稀奇,只要无人举告,一般都当风流韵事的揭过,没有人会将送人的妾养在家,还是揣了别人崽子的妾,落人手里就是个把柄,尤其当时闵仁的身份和名声,一但叫人知道,整个凌家都将陷入谄媚逢迎的裂缝里,那不止凌高逸名声被毁,就是在朝的凌太师,都将背个败德辱行,误人子弟的评判,轻则落辍贬谪,重则下狱问刑。
凌老太太是个以夫为天的人,既知儿子办了错事,自然要找凌太师求助,然而,凌太师的反应,大出她意料。
既没有苛责凌高逸诱导太子,也没有立即将隐患掐灭,反而让她好好看顾卫氏,必要令其平安生产,无论男女,此胎必须为男。
那时候,凌老太太就觉得丈夫有事瞒她,似乎在准备什么后手,然而她不了解前朝风云,猜不透其中意思,只觉得丈夫的要求太过为难,生男生女哪能意料她保证不了卫氏必生男胎。
之后,凌太师寻了府医,将不满两岁的曾孙抱至外院亲自抚养,一开始,凌老太太和凌高逸都很高兴,认为这是凌太师在向其他几房摆明态度,凌家的承嗣子只能出自大房。
可一个健康白胖的孩儿,到了外院却三天两头生病,药石不断,折腾的身体迅速衰弱,看着就跟胎里不足似的,凌高逸在钱氏的哭求下,几次三翻要求将孩子接回内院,交由其母抚养,然而,凌太师不许,只告诉他,这个孩子他有大用,身为凌家子,既享受了凌家的富贵,就得承担他该尽的责任。
凌高逸不蠢,他虽未有官身,可朝野动向他能闻风揣测,且次次不离十,父亲的反常,让他暗暗记在了心上,等卫氏临盆产子的消息传到外院,却是由府医带着稳婆亲自来的。
卫氏子从出生开始就在外院,由专人照顾抚养,与之相对的是他长孙被养的病病歪歪,卫氏子却养的极好,两个孩儿站在一起,竟看不出年岁大小。
凌高逸再蠢,也知道他父亲原来的打算了。
倘若卫氏生的是女儿,那他就没有长孙了,只会有长孙女,那一刻,一股冰凉从脚底窜起,他立刻知道朝中将有大事发生,且这事极有可能会累及全家,他父亲,在为家族留后路,而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告知闵仁,选择了隐瞒、默许,以及接手了两个孩子的教导之责。
他利用闵仁对他的信任,瞒下了家里想要鱼目混珠的谋算,在一日紧过一日的朝局下,焦虑的为家族香火筹谋,将闵仁的儿子宠的天真无邪,却教着长孙五经功略,填鸭似的以求让他有在劣局里求生的资本。
两个孩子萦绕膝下,却无法叫他欢颜,旁人都以为他是劳累的,只他自己知道,那是愧悔、内疚的自我厌弃,特别是闵仁的儿子亲亲密密的靠着他,唤他爹爹时,那瞬间的心绞痛,能叫他食难咽寝难安。
他越发的觉得自己没有脸面对闵仁,特别是在闵仁那双充满信任、清澈的眸子里,越发看见了自己丑陋卑劣的一面。
凌高逸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觉得自己身心皆肮脏。
他是那样看不起当年欺辱过他的狂士,那套虚伪的,有辱斯文的行事风格,却如今,他也不可免俗的成为了那样的人,闵仁越爱他,他越觉得自己面目全非。
闵仁知道自己有儿子,但却从不顾及一眼,他的目标只是凌高逸。
凌高逸夹在家族和闵仁之间,感情的天称不断撕扯磋磨,每从凌太师的书房里看到一点蛛丝马迹,他都要焦虑的坐卧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