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忍不住向闵仁提了醒,虽只寥寥几字,可闵仁天天在朝堂上与那些老狐狸相处,自然懂了凌高逸的暗示。
他本来可以慢慢部署,和那些老狐狸周旋的,可凌高逸身体垮了,在愧疚和秘辛的双重折磨下,凌高逸的生机在一点点流失,明明望向他的眼里也盛满了爱慕,却死咬着不肯吐露,之后更是拒他于门外,不再见他。
闵仁乃中宫嫡子,他的母亲出自汾水褚氏,是一个进入了落没期的老牌贵族。
这也是当今陛下厌恨宁家的原因之一,中宫褚氏是宁太后替他聘的正妻,身份是够贵,然而,她没有足够的姻亲背景,头顶上唯余汾水褚氏几个字值钱,嫁入中宫时,甚至连像样的嫁妆都抬不出,举族没有一个能在朝堂上说上话的。
少年帝王,急需能在嫡母的掌控下,有能帮他斡旋的助力,妻族是最天然的联盟,然而,宁太后偏偏就掐了他的七寸,不许他聘有强大背景的正妻。
闵仁的出生,算是消了当今陛下一点怨气,毕竟是嫡子,爱护有加,培养教导,待之比其他宫所出子更细心亲厚,是唯一能随便往帝寝内闯的皇子。
可随着闵仁的长大,围绕在他身边的氏族越多,就跟当年众星拱月的静隐王一样,慢慢成了当今陛下的眼中刺。
他疯狂嫉妒着这样的人,这种一出生就注定被所有人高看一眼,走哪都是溢美之词的人中蛟龙,明明他才是天子,明明他才是坐在龙椅上的人。
特别是闵仁为了中宫跟他呛声的时候,就更让当今呕火,及至从闵仁的嘴里,听到对宁太后的推崇,当今便再也忍不住想要废他。
可他只有这一个嫡子,且满朝文武不会如他意。
他不明白,他都那样表明不喜宁太后了,闵仁为什么非要与他对着干,每多夸宁太后一次,都叫他如吃了苍蝇般,又厌又恶。
闵仁那样聪慧,当然知道自己的父皇从嫉妒到防备,一点点的与他疏离起来,可有些话他忍不住,对着从小宠爱他的父亲,他想点醒他,想要让他明白,当年宁太后阻止他与文官集团结盟,替他聘母后为妻,是不想让他陷入与虎谋皮的旋涡。
他越大,越知道聚在他身边的是一群什么人。
那群老狐狸不忿当今将所有矿产全部划归内库,是的,全部,包括各豪门阔府内的私矿,如同宁侯府的西山矿那样,一经发现,有人举报,就必收缴的律令,已经忍耐不住起了逼宫的心,闵仁是他们亲手教出来的,又有与他们同一条阵线的母族,大家利益绑定,比之背后什么都没有的当今,他们更愿意扶个“自己人”上位。
闵仁推崇宁太后的原因之一,就是他认为宁太后把持朝堂的那十年,没有让国力衰退,遏制住了文官集团的扩张,没有让朝堂内外只有一种声音,她定下了五品以上文官子女不得入宫为妃的规定,她让文官集团的触角断在了宫墙之外。
可这份懿旨却让当今怒不可遏,认为宁太后就是有意不让他纳贵女为妻妾,故意贬謪他高贵的血脉,让那些世家勋贵背地里可怜笑话他。
累世豪门的贵女,文信之家的才女,都该尽归他所有,他是天子,他理当拥有最高贵的女人,宁太后此举,是在孤立他与前朝的牵绊,为的就是打压他,拖延他亲政的时间。
闵仁懂他没有母族的遗憾,可同时也为拥有这样的父亲感到难过,眼看父子关系日渐僵硬,他也从凌高逸的欲言又止里,推测出了那些老狐狸逼宫的时间。
眼看凌高逸命不假年,他也失了慢慢点醒父皇的心,用实际行动告诉他的父皇,朝中那些老大人们,是怎样裹挟着他,步步为营的走到他的对立面,用自己的命教会他,外戚强大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他心甘情愿的饮下了鸩酒。
“闵仁太子去后,中宫也随即殇逝,外界忽起当今不仁,逼死妻儿的流言,后文殊阁出面,平息了京中的不安,令陛下将疑心抹平,越发的认定是闵仁诟奸,陷他不义。”
凌老太太语带嘲讽的笑望着凌湙,缓缓道,“你猜,流言是怎么来的”
当然是文殊阁自导自演的,他们没料费了大劲培养的“自己人”会反水,或者是没料,会有人对即将唾手可得的龙位不垂涎,是立刻丢出了紧急预案,扰乱了当今视听,同时,清理了逼宫的所有痕迹。
凌太师知道自己会成为这帮人的祭旗者,适时的丢出了闵仁遗孤这个诱饵,在大牢内,将前因后果讲给了凌老太太听,同时,交出了他手中掌握的那些老大人们来往的书信,凌家至此,才保全了一丝血脉,而凌家女眷,不过都是为了替那个孩子打掩护的幌子。
所以,私开铁矿铸兵谋反,统统都只是为替逼宫打掩护的幌子,闵仁本就是太子,只要将当今逼退位,他就是正当的继任者。
凌老太太说完后,脸色忽有一瞬间的怅然,嘴巴动了动,吐出一句,“他也是个痴人。”
那样的身份,只要坐上尊位,要谁不得呼之即来可他偏偏陷在了她的儿子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