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谢雪并没有找孔璐华说起阮福恩荫之事,依阮家惯例,她与刘文如轮流前往育婴堂看管堂中哺育事务,是以两日之后,谢雪依然如往常一般到了育婴堂中。不出意料,育婴堂照看之事到了下午便即办完,那周妈又在角落处向自己招手,谢雪想着如论如何,应该说的事都要说清楚,便又跟着周妈走了过去,两人转过几处偏室,到了一个育婴堂东北角的小园子中。
“我的小姑奶奶啊,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听谢雪说完她不愿找孔璐华言及荫子之事时,那周妈也顿时懊恼起来“这世上什么东西,能比握在手心里的珍贵呢你今日信了你家夫人,那明日若是她变了心,或是她有了自己的儿子,她还能顾得上你家孩子吗到时候啊,或许她还想着抢这个荫子的位置呢。你可不知道,这荫子一旦入仕,最差也是六品起步,你以后还担心什么啊小夫人,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啊,你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可就没这个机会了啊”
“周妈妈,我想不会的,夫人毕竟是圣裔,她弟弟就是当朝衍圣公。你说夫人她怎么可能那么小气,连福儿的后半生都照顾不来呢”谢雪听了唐庆云那日之言,这时也已经渐渐对周妈产生了疑心,这时听周妈仍要劝自己争夺荫子名额,便即与她争辩起来。
“衍圣公怎么了就这一代衍圣公,我听说也不是亲的,说到底,他不也就是个庶出的衍圣公吗”周妈这样说确也没错,孔庆镕以小宗入继大宗,在广义上也可以被视为庶出“你说他一个庶子都能上位,你家孩儿怎么了你儿子是阮大人亲生骨血,怎的你家人不帮着亲儿子,反倒把个做官的机会让给那抱养的儿子呢”
“周妈妈,这不可能的,我家爹爹和夫子治家都严,这荫子给了常生,就决计不会另择他人的。我这样去找夫子和爹爹要这个荫子之位,只会被他们骂死的,到时候,这阮家我我也待不下去了”谢雪坚持道。
“小姑奶奶,哪有人像你这样死心眼呢你家夫子也是人,也是个有头有耳的男人,男人最喜欢什么不都喜欢漂亮女人吗不都喜欢漂亮女人在他们耳边说几句他们中意的话吗你平日打扮得漂亮些,在你家男人面前多说几句好话,他自然就愿意和你同房了。你把他伺候好了,就把这荫子之事都告诉他,大不了,在他面前也哭一次,他怎么还能不心动呢”周妈眼看谢雪严守规矩不敢逾越,也终于不再掩饰。
“周妈妈,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谢雪听着周妈这般世俗言语,也听得又羞又怒,不快道“我家夫子与夫人从来都是良配,我我当年也是因夫人之故,才能进了阮家,夫人与我相处六年,从来只待我如亲生妹妹,从未与我言及妻妾之分,也从未言及福儿嫡庶之辨。你这样教我,是让我和夫人去争去抢吗我自愧读书不多,可基本的道理我明白,夫人对我有恩,我怎么能以怨报德呢”
“以怨报德你也太天真了。”周妈不屑道“你家夫人是什么人啊,不过仗着她生在孔府世家,从小生来富贵,便学着那般虚伪的绅士,对你施舍怜悯一番罢了。你真当你家夫人能认你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做妹妹啊她心里可瞧不起你呢。再说了,她凭什么生来富贵,家门一千年也不会倒你凭什么生在那败落之家,连几亩田产都分不到不过是她胎投得好嘛。她不过和你一样是个女人,凭什么银子田产都是她的,你家男人也是她的她一个只会生女儿的废物,凭什么跟你生儿子的比啊你也是你们阮家的女人,你家女人里就只有你生了儿子,就凭这一点,你就比你那夫人强你有什么不敢的你不敢和她抢男人,就等着你那儿子日后受苦吧”
“够了”谢雪听这周妈几次三番侮辱孔璐华,想着姐妹情深,心中再也按捺不住,一把上前按住了周妈左手,道“周妈妈,你也是个女人,若是生了女孩儿的都是废物,那令堂又算什么再说了,我与夫人,虽然名为妻妾,可平日夫人待我如何,我心里清清楚楚,夫人与我一同作画,一同吟诗唱和,我们姐妹和诗联句时候的快乐,岂是你这种人所知晓的三年前在京城,夫人担心我卷入朝中内斗,她自己留下来面对困难,把我们送到宗室人家护得我们平安,就凭夫人这番恩情,我若是与她相争,那我还是人吗夫人与夫子如何恩爱,我也清楚,我能入阮家为妾,已是奢求,又怎能对夫人做那些不义之事听你这般言语,不仅俗不可耐,而且辱我家人,这育婴堂的规矩我知道,只留勤恳质实之人,不纳惶惑人心之辈你毕竟对我多有帮助,我可以放你自己离开育婴堂,但若你还想得寸进尺,那也休怪我不客气了”
“哟,小姑奶奶,脾气不小嘛你想跟我动手,跟我动手前,也不想想自己手上有几两力气啊”周妈反应倒是比谢雪灵敏,竟反过手来,按住了谢雪的右手,笑道“你以为你还是个干净的姑娘吗你原本可是跟我说得清清楚楚,你家中断不会让你这等侍妾提置产的要求的,这般要求你都提了,你早就不是规矩的人了,现在想跟我反悔,来不及了再说了,若不是你自己心中有鬼,你为什么之前要听我的话,入学钱你要,田产你也要你让我离开这育婴堂,好,我明天就去你们抚院,把你在我这里学了这般手段之事,跟你家夫子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