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去说孟玉珠请客过后的第二天遇到了谁。
先说集云在阿偲和张妈二人的陪伴和服侍下, 登上了嵇华清及其手下所乘坐的大船。
意外的,竟是在甲板上看到了身穿深灰色西装的陆二少爷的身影。
她见了对方出于意外,脚下微微顿住, 陆仪悦此时也恰好回头, 看到了她。
他闲适地依靠在围栏上, 双手都插在裤子口袋里没有拿出来的意思,只是冲三人点了点头, 神色间,竟有几分阴沉的味道。
眼前的集云披着雪青色纱质薄披风, 梳简单发髻,装饰简陋, 但容色倾城, 一眼就足以动魄惊心。
二少爷本来就是很冷俊的长相, 也总是带着年少轻狂和锋芒毕露, 根本不懂得收敛自己的情绪比起八面玲珑温和老练的长兄, 陆仪悦总是多了两分真的。
此时他沉着脸,远远站在那里, 没有要上前来的打算。
集云暗暗挑了挑眉,也收回了目光, 未再关注这位不知为何在闹脾气的二少爷, 自荟园见过后两人再无接触,而除了那篇标题新颖的文章, 她与陆仪悦本也就是陌路人。
嵇华清此时从船舱里匆匆地走了出来。
他一见到集云,拉着她的手,兴兴头头地在说些什么,这位精壮勇武、从背影看起来已经是气势迫人,给人的感觉就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的嵇少爷, 伸手却只是小心翼翼地握着集云的指尖,毫无冒犯的举动。
偶起一阵风,把两个人交谈中的只言片语送到了陆仪悦的耳朵里,集云轻轻地蹙起了眉头,似嗔似怨地在责怪嵇华清,“我好怕我会晕船我听人家坐过船的人说,晕船是能害病死人的呀不知我有没有那么倒霉,还要说,就你在作怪,非要让我来坐这什么船。”
整个上海租界,只是提一提名字就让人闻而色变的嵇少爷,在她面前一味做小伏低,老老实实道“对不起,我这次真的是很忙我太想你了嘛我怎么会叫你死了呢,你要是死了,我陪你一起死。”
陆仪悦看到集云短促地笑了一下。
他也听说过让人津津乐道的方集云和嵇华清的那套故事,传言传来传去总有些许出入,但无一例外,都说嵇华清铁定是栽了。
方集云,在陈明旭的心中是可敬的,在陆仪斐的眼里是有趣的,母亲荀氏认为她有良心,眼高于顶的大嫂吴丽吟隐晦地夸她与众不同,不知道嵇华清是怎么看待她的但集云在陆仪悦的心目中,是美好的。
她有着美好的外表这一点毋庸置疑,更重要的是,她有着美好心性和美好的品德。他自信除了他陆仪悦,没有人看到她的这一面,皮囊之下裹着的是一个高贵的灵魂,比大多数浑浑噩噩的国人都更值得尊敬。
可这位陆仪悦的心中,在道德上是完美无瑕的方先生,展颜一笑,却带着丝丝的邪气,含着慵懒无所谓地道“那么你去死好了,看我可眨一眨眼睛。”
陆仪悦一下子错愕起来。
反观嵇华清,明明被人冒犯,却好像得了什么便宜一样,一把搂住了集云,哈哈大笑起来。
他情难自抑地去亲心爱之人的嘴角,集云却不喜欢,蹙起眉头,懒洋洋地抬起了下巴,让他热烈的吻只落在了那凝霜赛雪的脖颈上。
偶然一个角度,目光隔空对上了神色晦暗的陆二少,集云定定与他对视,什么情绪都没有流露出来,随后轻轻闭上了眼睛,偏开头去。
后来大约是烦了嵇少爷没完没了地表着“忠心”,要她一句话,就能开膛破肚把心取出来要她过目。集云没什么力道地推了推嵇华清,他就连忙退开了,别提有多么规矩。
这幅场景后来总是出现在陆仪悦的梦里,每一次,当凌空对上那双雾濛濛的眼睛时,他就会惊醒,实在算不上是什么美梦。
可是有一回,就是那么一回,梦里的场景变了,没有什么嵇华清
在日辉港咸湿苦涩的空气中,他像是最最不讲情面的守财奴,将集云珍重地环在怀里,眼含热泪地吻住了她。
就是那么一回,陆仪悦醒后就明白了,不是怜悯她的遭遇,也不是敬重她的灵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嵇华清叶不知道是真忙还是假忙,说是紧张得连下船逗留一半日的时间都没有,但却还是亲自带着集云参观起了这艘让他很是得意的船舰来。
在集云看来都是千篇一律,他兴致却好得很,领她晃了一圈,一一地介绍。
集云趁机打听,才知道陆仪悦是通过家里的关系搭了顺风,要去广州开一个医学上的国际会议,故而同往,顺便也充当半个随行的军医。
嵇华清东拉西扯了一会儿,把能想到的话题都聊了一遍,自觉铺垫得差不多了,开始暗戳戳地试图说服集云,说要带着她走,这一趟就一起回山东去,赎身还债的事情自有他去料理嵇总兵已经松了口,同意嵇华清娶她进门做个姨太太了。
嵇华清叨叨着,向她描绘着他所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