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十四年(公元390年),二月,京口。 蒜山,七里乡,刘家村。 自从淝水大战之后,京口的行政区域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大批的北府军将士迁居于此,而刘裕作为北府军的第一勇士,来投靠他的人更多,连带着他原来住的村子,也改名为刘家村,包括檀凭之,魏咏之等以前住在专门安置北方侨民的乡镇的那些临时居民,也纷纷迁到这些村子,当然,户籍也从以前的那些临时白籍,变成了连纸张都用专业防蛀药水泡过的黄纸的黄籍,意味着其身份,从临时侨籍,变成了大晋的正式子民。 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扛着锄头,从田地里走上官道,他的肤色,因为长年在太阳下的劳作,而变得黄中带黑,而一身隆起的肌肉,又显示出他跟这里的所有人一样,经历过长年的严格军事训练,从走路的姿态都能看出其矫健的身形和坚定的步伐,但如果看到他那斗笠下的脸,你又会惊诧于这张脸上,写满了书卷气,甚至连脖子之上的颜色都与身上的不一样,如果他穿上一身长衫儒袍,不会有人怀疑,这是一个白面书生。 肤黑面白的这个农夫,走上官道之后,向着官道的尽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这是他近十年来天天的动作了,早成习惯,写满了希望的目光,在凝视于村口的那一刻,变得重新失望起来。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官道另一边响起:“刘道规,巴望啥呢?你想等的人,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白面农夫,正是刘裕的三弟刘道规,十年前刘裕初去参军之时,他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而今天,已经长成为一个出色的棒小伙子,利益于在谢家寄养的那些年,谢安专门安排了名师,教他读书习字,所以,刘道规有比其大哥高出许多的文化素养,后来又入北府军进行了严格的训练,虽未经战阵,但也称得上是文武双全了,直到三年前北府军北伐失利后,他和所有的将士们一起遣散回家,而这十年来,每天看着村口的官道,期望那个熟悉的身影再度出现,已经成为他生命之中的一部分。 刘道规咬了咬牙,看向了声音来处,只听到一阵锣鼓喧天,一支上百人的队伍,前拥后簇,刁协的脸上一如多年前初来京口那样,涂着厚厚的白色粉末,而其前后的那些穿着衙役公门服饰的护卫,却跟多年前那些一看就是狗腿子的家丁部曲们不同,一个个都是孔武有力,肌肉发达,竟然多是北府军老兵,这从骑马跟在其身后的刘毅,就能得到证明。 刁协停下了马,就在刘道规之前十余步的地方,摸着自己上唇的两抹鼠须,笑道:“刘道规,你大概不知道,十年前,就在此地,几乎一模一样,本官也是跟你大哥这样相对的,当时他不懂事,不知见使节要下跪的道理,你是读书人,遇到上官,应该怎么做呢?” 刘道规勾了勾嘴角,拿着锄头,走到了路的一边,驻锄而立:“草民刘道规,恭送刁长史。” 刁协的脸色一变,沉声道:“好你个刘道规,见到官长,竟然不跪,想做什么?” 刘道规朗声道:“朝廷有诏令,凡北府军立功将士,及其家属,都可见官免跪,我大哥是北府军第一勇士,天下皆知,我刘道规本人也从军报过国,即使是面见宰相,仍然不用下跪。” 刁协哈哈一笑:“那是对给朝廷立过功的将士,可是你家不在此列,刘道规,你可别忘了,你的大哥,曾经有过那么一点小小的功劳,可是早已经畏罪叛逃异国敌邦了,至于你,虽然从军,但并未立功,所以,你见了本官,必须要跪!” 刘道规抬起了头,神色坚毅,这张白面之上,有五分与刘裕相当,那股子同一娘胎里带来的倔强与镇定,几乎一模一样,他镇定地说道:“刁长史,您是朝廷命官,京口父母,您说话 是要负责任的,请问您说家兄畏罪叛国,有何凭据?朝廷何 时下过诏令,说家兄是国家的叛贼了?” 刁协一时语塞,结结巴巴地说道:“哼,大胆刁民,还敢强辩,你大哥在邺城之战,最后孤身没入敌军,这点几百人都看到了,这么多年来,音讯不通,也不派人来报信,不是叛逃敌国,又是什么?” 刘道规哈哈一笑:“长史此言大谬,如果我大哥当年就叛国投敌,也会拉着所有的战友们一起投降,为何要自己留下,掩护战友们撤退?更何况,之前他亲自留下断后,杀敌数千,连敌国都为之胆寒,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叛国?这些年来他一直无法回来,我想一定是有原因的,朝廷也从未放弃对他的营救和对他下落的打听,您在朝廷没有结论之前,就给他扣这么一个叛国投敌的帽子,岂不让所有北府将士心寒?” 刁协气急败坏,马鞭狠狠地在空中挥了两下:“好你个伶牙俐齿的小子,不教训教训你,真不知道何为上下尊卑,来人,给我…………” 一边的刘毅突然开口道:“刁长史,您是朝廷大员,何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