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船杨帆,在水轮的驱动之下向下游缓缓驶去。 汴河是整个大宋最重要的漕运水系,宋初金紫光禄大夫张洎就曾有言:“汴河水系,漕引江湖,利尽南海,半天下之财赋。” 围城之初,还有左近勤王兵马希望通过汴河趁夜运兵,暗渡增援。 不过金军、尤其是完颜宗望率领的东路军这已经是二次围城,这位菩萨太子对汴京防务可谓是轻车熟路,知道像汴京这样的巨城,看似壮丽恢弘、积储如山,可实际上消耗也是惊人的!百万人口,可全凭借着运河漕运体系在做支撑! 所以,很快金军便开始着手封锁了汴京城对外的几条水系。他们先是以弩手封锁了河面,后来索性架起浮桥,筑起水城,将汴河拦腰斩断,从此再没有大小船只敢接近这座恢弘城市分毫,财税、粮草、援兵算是彻底断绝。 就算这两条江南过来的楼船,哪怕带着些见不得光的使命,说实话也不敢贴得太近,只想远远地寻一处水势静缓的地方用来交割,却没有想到反而为顾渊做了嫁衣。 不过,要说这两艘楼船还真是巨大,非但将他们陆续收拢的六百多甲士全数放下,甚至连马也一匹不差地牵了上来。两浙路军士,不乏熟练水手,操弄起这些船来驾轻就熟,哪怕因为人手不足速度终归是慢了点,可沿着宽阔的汴河缓缓而行,距离那座燃烧的城池越来越远,也让他们这些溃兵心下渐渐安定。 顾渊将船舱腾给了伤员,甚至还细心地吩咐虞允文给那位帝姬单独留了一间宽敞的客房。 到最后他自己反倒没有房间可用,只能裹成毛熊一般,从货仓里寻了壶酒,拎了只精致的瓷杯,走到甲板上来。 这落雪的寒夜里,江风刺骨的寒冷,甲板上还有些值守的军士挤做一团,他们铁甲在身,角弓在侧,看着周围黑暗的汴河水,不住地窃窃私语。 “真寂寞啊……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顾渊百无聊赖地抬头看了看,只见这楼船在雪中依然张着帆。借着桅杆上一盏昏暗的灯光,他能看到那帆上绘着一只人面蛇身的图腾,周围还环绕着火焰组成的花环,在落雪中狰狞地张牙舞爪——他记了起来,那是江南曾家“金玉阁”的徽记。 那位号称掌管着天下水路的曾公子手底下自然不可能有多干净,甚至比他这个私盐贩子出身的顾渊要肮脏得多,他给自己的帮会起了这样一个雅号,可是到了徽记这一层到底还是漏出了码头黑街出身的马脚,竟大摇大摆地将一个神话中的凶物“烛龙”绘在明面上,用来震慑群雄。 甚至连他们私自发行的票据宝钞上都有类似徽记。虽然为江南雅士所不齿,背地里始终觉得他一个水匪出身的商贾,难登大雅之堂。可当着他的面,却没有人敢质疑他的雷霆手段。 这些年,杭州府那些帮会,哪一个没被这位曾公子扫荡过?好在他们顾家一直靠着这位曾公子的船队贩盐,让他们两家虽然偶有小摩擦,大体上却还是相敬如宾的样子。 “究竟是向南、还是向北?”冬日冷风中,顾渊将手中铜钱向天上抛起又接住,似乎是自己也打不定主意,只能去问卜苍天——他如今究竟该带着手头这点七拼八凑的残兵去江南舔舐伤口,还是向北去找那位天下兵马大元帅,再搏一把,用这五百多残兵作为自己的晋身之资!去搏一场富贵! 在他的犹豫不定之中,铜钱又一次被抛向天空…… “……顾参议战场之上杀伐果决,心中有惑,也会求问卜于苍天么……” 一个清越的女声忽然在他身后响起。顾渊听到,将铜钱抄到手中,倒是没有立刻张开来看结果。 “倒不是,我只是听人说过,当你不知道如何选择的时候就抛铜钱,因为在铜钱抛起的一瞬间,你就会知道自己希望哪一面朝上了……” 他笑了笑,转身,来的果然是那位帝姬。 此时此刻,她已经卸下了身上残破的鳞甲,将身子裹在一件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大氅中。只是那件大氅也灰扑扑的,让她这个本该清丽高贵的美人看上去多少有些滑稽可笑。 “那参议可知自己究竟想如何选择?”赵璎珞走上前来,甚至毫不避讳一直走到他面前方才停住脚步。 却没想到这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顾参议,身上可没有半点大宋文人的书生意气。 寻常书生若是能得一位天家帝室如此低姿态的对谈,怕是当即便会痛哭流涕,跪下来口口声声地说什么肝脑涂地、敢不效死。 可偏偏这位顾参议,见这位帝姬走到自己面前,竟然还伸手替她理了理被江风吹得散乱的头发,这等轻佻动作若是让她父兄看到,治他一个流放之罪怕都是轻的! “帝姬想我如何选择?”顾渊笑吟吟地将酒倒在随手拿来的杯子里,看了看顺德帝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