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自然是无法拒绝这样的请求。只能跟着这位节度,沿淮水北岸河堤,漫无目的地往下游走去。 胜捷军在最后的歼灭战中几乎没有遭受损失,因而士气高昂,休整一日之后便着手打扫战场。如今河滩上的尸首已经基本清理干净。可血渍却已浸透河滩上的土地,在冬日阳光照耀下泛出殷红的色彩。 河堤之上,江风浩荡,可顾渊和岳飞这两员军将却似乎毫不在意,都是披着一身铁甲,顾渊摩挲着自己刀柄,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岳飞跟着几次想要开口,却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他们一直走到离浮桥很远的地方方才停步,这里能够眺望到完整的淮水大营,也能看到那边层层叠叠的防御体系依然残破。即使已经三天过去,却还没有得到妥善的修复。 “这一战虽然胜了……可当真还是损失惨重,金人若是再遣一个万户南下,可未必能野战击破之了。”顾渊蹲下来,望着南岸那支残破的军团,又看了看自己身后胜捷军煊赫阵容,忍不住叹了一声。 “金军还会南下?为这次失利报复?” “应该不会了……完颜兀术这一次孤军奔袭,遭受了空前惨败,金庭必定震动,却未必会立刻发动报复。如今马上就是三月,天气即将转暖,不适宜金军作战。而金人在汴京掠夺我朝百年积储,也需要时间消化……我们总算有了喘息之机。” 岳飞点点头,似是认同了这位节度的想法:“那节度带着胜捷军,下一步打算往何处去?”M.. “我是京东两路宣扶,自然还是要回去复京东路各州。若是可能,还会试着去与河北路宗帅连成一片——鹏举,你信不信,这些金人不出一月便要退回到北边去,至秋日方才再度南下。而我们将有大约半年时间,收拾余烬,争取在金军下一次南下之时,给他们制造更多伤亡。” “节度所想,只是层层抵抗,给金人制造更多伤亡?”岳飞听到这里倒是有些诧异,“节度难道不想成就卫、霍一样的功业,将金人赶回北边去么?” “只凭这等兵马,办得到么?”顾渊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抬首,向淮水南岸示意一下,“三万大军,凭河而战,还依托着层叠的营寨,竟差点被完颜兀术一个不满员的万户杀穿……鹏举,你告诉我,给你这样的三万人,你敢说能对付多少金兵?” 他说的不过是玩笑话,可岳飞却沉默片刻,似乎是真地在认真思索:“若是能交予飞三万兵马,再给我半年时间,当能对抗金军三万!” “你倒是好志气!只是不知那位官家敢不敢给你三万兵马……便是给了又会不会……”顾渊瞥了一眼这大小眼的军将,终是欲言又止。 他所来的那个时空中,这位堪称天下名将的岳鹏举最后为赵构所杀,而文明的气运似乎也由此转折。 可今日——赵构尚未丧胆,天下愤恨滔滔,这大宋尚有一战之力!他这小小蝴蝶振翅,是否能在历史之河中掀起风暴,改变那段沉沦历史? 想到这里他还是苦笑,转向岳飞道:“……咱们这位新官家也真是不易,明明心中畏惧,却还是被时局逼着,硬着头皮北上宣慰各军。还不知道来此之后将掀起怎样的波澜呢。鹏举如何看?” 岳飞微微愣了一下,没想到顾渊会突然问起他这种事情。 如今身份着实有些尴尬,从属上来说,他一个元帅府宗泽帐下的小军官,同顾渊扯不上什么关系,本也不必听他调遣。便是现在,手底下也就管着一个马军指挥三百多人马,更不可能参与到这种军国大事中去。 可那位顾节度似乎有意无意,每每遇上这种事情,总愿意拉着他讨论一番,时间长了他也习惯,哪怕是对上如此敏感话题,也跟平时军议一样,几乎是脱口而对:“官家还是想抗金的,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的天子旌纛都送过来?如今淮水防线稳固,官家亲临宣慰一番,整顿淮南残军想来也是应当的……” “是么?”顾渊不置可否,他盯着淮水南岸,眼睛眯成一条线,“可我却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咱们这位新君,胸中自有沟壑。君王圣心怕并非只有表面上战、和两般。这大宋山河支离破碎,他说到底还只是一位自立的新君,虽然不乏身边有从龙之臣组成这样一个小朝廷,可这偌大一个帝国,又如何是那些曾经只是知州、知府的人能够掌舵的?他既然肯冒险北上,必定是因为淮水这边有值得他冒险的东西……” “那——节度以为,官家此番北上是……”岳飞是何等人物,他这看似随意地点播几句,转瞬间便明白过来:“张帅负伤、刘光世兵败被囚,官家此次北上,是来收编淮水大营这些溃军的……” “和金人的仗是打完了,可咱们宋人自己的这一仗才刚刚开始!”顾渊冷笑一声,指着淮水南岸,说了一声,“瞧着吧,马上淮南宋军便要改旗易帜,这御营前军该名副其实地转属殿前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