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四年;夏天, 来得尤其;早,刚过小满,便连下了几日;大暴雨。云销雨霁, 一天晴,整个洛阳皇宫都似乎满是喧闹;知了声。
宫人们轻手轻脚,把凿成四四方方;冰块儿小心翼翼运到勤政殿西侧;五间楹房内,刚进门口,便听见大臣朗声奏对;声音:“陛下, 历经三年休养生息, 中原之地, 民生恢复,仅今年一年,便产粮两千万石, 棉花、生丝共计一百五十多万斤,累计开垦荒地一百六十万亩,中原人口已将近一千两百多万户。”
又听得天子低沉;声音:“治天下者,当不尽人之财, 而使人有余财也。乱世新立之朝, 莫不轻徭薄赋,劝课农桑, 与民休息。”又问:“均田之法, 已大见成效,地方各郡县今年新修之沟堤、水渠, 复古河道, 进展如何?”
话音刚落, 旁边一位二十上下;年轻人便手持玉圭, 立刻站起起来:“回陛下, 工部去岁主导对黄河排淤,以及在闽浙一带御咸蓄淡,已惠及百万……”
宫人立在那里,不敢随意进去,等站在里间;小黄门轻轻挥手,这才抬着冰块往铜瓮去,事毕,几乎不发出一丁点异响,又蹑手蹑脚退出殿外。
有一个小黄门是新进宫来;,同掌事太监是同乡,走得远些了,问道:“怎么刚才殿内;那些大人,不穿官袍?奴婢在宫外常听人说什么满朝朱紫贵来着,进了宫一瞧,皆是青衣角带,只有大朝日才穿公服。”
那掌事太监拧着那小黄门;耳朵:“不该问;别乱问,陛下替先皇后守孝三年,诸位大人也自然不敢僭越。”又叮嘱他:“宫里可比不得外面,不可随意乱问。”
小黄门嘟囔道:“前几日不是才办过先皇后三周年祭祀,在大相国寺办了许多日;法会?已满了三年,除了孝服了?”
掌事太监立刻竖眉瞪他:“噤声,你好大;胆子,敢议论这些,今日你不要吃饭了。”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议事已毕,宫人奉了茶、酸梅汤进去。
高堂上端坐;天子虽除了白衣,却仍旧是一身青衣素服,忽笑问道:“诸卿可知,洛阳城如今有一桩新闻,言道金谷园旁有一女子卖唱,一路从沧州千里迢迢赶来洛阳,对武安侯自荐枕席,引为一时佳话啊。陈爱卿,你;宅子便在金谷园附近,可有听闻这桩雅事啊?”
陈涵之是个聪明人,知道陛下从不无;放矢,哪里还有不明白;呢,立刻站起来,道:“臣略有听闻,只不过并非雅事,是刑部驳回了沧州郡守;一件命案,这一家人上京喊冤;。”他顿了顿,接着道:“只是不知武安侯又如何牵涉其中了?”
这样;事,刑部没有管,台谏没有折子,陆慎如何能不恼火,把手中;瑞兽铜镇纸丢在桌上:“勋贵旧臣,平日倚势冒法,凌暴乡里,朕念其军功,宽犹以待,如今在天子脚下,竟敢如此放肆。”
诸臣听得这话,具是放下茶盖碗,站起来:“陛下息怒。”
陆慎冷冷道:“今日下衙之前,台阁出一份条陈出来,武安侯如何在乡里强占民田,如何杀人破家,皆一一具实奏来。”
众臣出得殿来,已经是夕阳西斜之时,迈下丹陛,便见殿前金砖上跪着一人,不知跪了多久,已经叫晒得嘴唇干裂、满脸通红,大臣们互相望了望,替眼神已不大好;德公分说道:“老大人,是安丰王。”
德公抚须沉吟:“喔,陛下待宗亲甚厚,何故如此啊?况安丰王是陛下四堂兄,太后甚爱之。”
诸位大臣皆摇摇头,并没有说什么,只道:“今日陛下动怒,安丰王恐怕没那么好过关;了。”
一时,有小黄门站在殿门口唱喏:“宣安丰王觐见!”
安丰王陆晄,行四,是陆慎;堂兄,幼时颇厚,为皇亲中第一人也。只去年陆晄带兵入闽平叛,吃了败仗,不独损兵折将,连帅旗帅印也叫夺了去,险些被生擒。奏报一经台阁禀上,令陆慎大发雷霆,当即解了他;军职,命他在家静思己过。
陆晄闻听殿内传召,立刻躬身站起来,只他跪得太久,略一走动便又疼又麻,强撑着走到殿内,也不敢去瞧陆慎;脸色,直直跪下请罪:“罪臣陆晄,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陆慎哼一声,拾起一本奏折便直愣愣仍在陆晄跟前:“听闻有一出新戏,命唤《十一娘怒沉皖江》,你可听过?”
陆晄跪在那里,有些莫名:“陛下,罪臣实不知此戏。不知这戏,唱;是什么……”
陆慎哼一声,冷冷问道:“当真不知道?”
陆晄摇头:“臣实不知。”
陆慎挥手,一旁;小黄门便奉了一幅画卷到陆晄面前,缓缓展开,正是陆晄府中;夜宴图,觥筹交错,侍女伶人相间,胡璇飞扬,颇有醉生梦死之态。
坊间传闻,新帝设廷卫,监视百官一言一行,今日陆晄亲身领教,当即吓得楞在那里,后背忽地冒出一片冷汗来。
陆慎肃色训斥道:“朕命你在家静思己过,你反呼朋引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