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冀步履匆匆地走到石洞前, 季酌泉抱着长剑守在门边护道,见他出现,躬身一礼。抬手在雕着复杂纹样的巨石上轻叩三次。
陈冀喘着粗气点了点,摆手中的万生三相镜, 询道:“狐主有何要请教先生?”
貔貅与赵鹤眠当即停下各自胡侃的鬼话, 便听狐主恭顺开口道:“听闻先生七年前, 曾冒险启用窥天罗盘测天机,请先生卜算为何物?”
众人静静注视着石门。不久后, 磐石发出轻微的震颤, 传一阵闷雷似的响声。
季酌泉担心镜子里的人听不清,代为复述了一遍:“先生说,测算的龙脉的生机。”
她面上闪过犹豫, 担心对方开口询卦象的结果。因此牵连莫大因果, 不能对外传告,连刑妖司的长老都不知晓各种细节。
瞥了眼镜中人,到底还没有提醒。
狐主端行了一礼,没有马上出声, 低着静思片刻,试探着道:“请先生,弟子若遣万兵将至少元山, 开道修路,栽培灵植, 引水源造河湖,再以妖力反哺, 可行否?”
泽:“善。”
季酌泉松了口气:“先生说可以。”
说完这句, 石洞内再次恢复寂然,隐隐连风声都隔绝开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季酌泉侧耳听了会儿, 说:“先生睡了。”
狐主恭敬道:“谢先生指点。”
陈冀听得若有所思。
狐主站直身,斟酌片刻,止不住苍凉一叹,怅然说道:“当年先生剑分两界,虽说重伤龙脉,可也由此放缓了煞气蔓延,反为少元山的崩陨拖延出三百年期。三百年,妖境土地一直受煞气浸染,各方苦求消解道……”
陈冀神色微动,低声:“有吗?”
“一直都有。简明的大道啊,可惜无人能做。”狐主双手拢袖,苦笑道,“总有各种开解不去的恩怨纠葛,在刀林剑雨的残墟上往复厮杀。他们能看见仇人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刀,却看不见自己刺入胸口的剑啊。而今五座大城各自分地管辖,已近百年难得的安定年了。”
陈冀发出一声了然的低吟:“嗯……”
狐主聊及此处,想要自己目睹过的岁月变迁,难免百感交集,感慨片晌,旋而道:“少元山受两族生气蕴养而生出灵智,又因两族屠戮而遭煞气反噬。归根究底,能撼其根本的,一直山脉附近的生意。大灾过后,山脚通往四方的水源被凿断,断口处的林木连绵枯萎,火灾频发,煞气不绝,少元山仅余的生机,全靠那棵与他相伴而生的古木延续。一群大妖自愿居于山底,为其镇守后一丝理智,不过也杯水车薪罢了。”
狐主语气低沉,气势跌入谷底,苦涩道:“少元山寂灭日,虽说两境都难逃灾祸,可终归有轻、重、缓、急分。禄折冲百年谋划,主要为两件。一举兵攻伐人境,以打退人境国运。二直接盗取人境国运,叫两境处境调转。届哪怕龙脉衰亡,灾祸也会先从人境兴起。禄折冲能为妖境谋得更多喘息机,以等待天道收回惩戒。”
狐主目光虚望远处,摇着道:“或许这便天命吧……禄折冲天衣无缝的计谋,前者两次消亡于陈冀与陈驭空这对兄弟旷古绝伦的一剑。后者又毁于倾风的横空出世。呵,谋在人,成在天,谁人能料啊。”
他转过脸,了神色,眸中凝出一道精光,两手高举,行礼道:“而今妖境式微,本不该图求人境不计前嫌,舍命相助。可黎庶苍生到底无辜,三百年前两境尚一家。先生既说‘善’,有可为机,我族会派遣全部修士、妖族前往少元山,誓与少元山共存亡。只而今势,非天下齐心不能力及。若陈先生与刑妖司的诸位义士,愿冰释前嫌,施以援手,胡某在此拜谢大恩。”
陈冀抬手虚扶,摸了个空,举起镜子往边上一斜,郑重道:“狐主言重了!我辈刑妖司弟子从未忘却先人遗志。如狐主所说,三百年前哪分两境?皆一家。妖境百姓亦同胞,而今有难,我等岂能袖手?”
他身后忽然传一道坚定的声音:“弟子愿往。”
陈冀回望去,只见谢绝尘昂首阔步地走,右手长袖一甩,深一鞠躬,字腔圆地说道:“少元山上煞气未除,而今先生闭关,唯有我能勉力为众弟子清瘴。弟子愿往!”
“好!”谢引晖出声赞道,“绝尘,长大了。”
谢绝尘抬起,望镜子中的人,身形僵了一瞬,嘴唇肌肉抽动,酝酿良久,声线发紧地说出一句:“大哥。下次见,我想抽一巴掌。”
谢引晖面无表情地发出笑声:“哈哈。那得看看而今的本了。”
不远处的梁柱后,狐狸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