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l个朋友还在将信将疑地调侃:
“吹得跟真的似的!那你说人家贺老板开个牛杂档干啥,这是有钱人的什么奇怪嗜好吗?”
老板挠了挠头:“人家大老板的心思,我怎么知道,不过我听老乡说,贺老板小时候好像在香山澳生活过,兴许人家念旧,就是一种情怀呢,不过倒是没见过他自己来这边吃……”
……
从老味牛杂回到私家医院。
施婳始终是恍惚的。
她知道牛杂档老板最后那番疑惑的答案。
——不是情怀。
是为了她。
因为前阵子才刚刚重温过罗道夫斯的回信,因而对她对自己寄出的信,也拾起了更为清晰的记忆。
施婳记得很清楚,正是在倒数第二封信里,她随手写下想念家乡的美食。
那时候她经常在京北找寻香山澳的痕迹,只可惜实在太少了,香山澳到底是个人口很少的小地方,在京北这样的大都市,根本什么也找不见。
那年他也才二十岁。
她甚至不了解他二十岁那年的处境,也许他还在求学,也许他也有自己的难处。
但却因为她随口的一句话,他就在老宅附近,她每天放学的必经之路,开了这样一家牛杂档。
最初她真的很开心很开心,虽然这家店并不是爷爷奶奶的荣记,但口味是很相似的,包括连装潢,都和荣记很像。
价格又便宜,是她那个年纪的孩子随时都能吃得起的水平。
后来随着年岁逐渐长大,对香山澳和亲人的思念,渐渐淡去了不少。
去吃牛杂的频率自然也越来越低。
她长大了,接触的世界越来越大,品尝过的美食也越来越多。
但每次遇到一些坎,心情比较低落的时候,她通常都会从老宅独自散步出来,走到老味点一碗牛杂。
平静地吃完,吃得热乎乎的,被辣得擦擦鼻涕。
那时心情就会通畅许多,就觉得,人生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她曾经很担心老味会因为生意一般而倒闭,可随着年岁长大,也不再担忧这件事。
因为曾经她把这里幻想成爷爷奶奶的守护、荣记熟悉的味道,以及香山澳的陪伴。
如今才明白
。
在那么多个孤独的日子里,一直陪伴着她的,不是爷爷奶奶,也不是荣记,更不是香山澳。
而是贺九。
从陪伴她从童年过渡至青春期的笔友罗道夫斯,又从青春期守护她到长大成人的老味牛杂档。
从樱粉色的球形生日蛋糕,到献给贝芙丽的蝴蝶书签。
原来贯穿她漫长的生活,让她时而觉得弥足珍贵的温暖,都是他。
这一刻,她压抑了多日的情绪,终于倾巢涌出。
她伏在病床边,任由自己的眼泪胡乱蹭在男人病服下微凉的手臂上。
“贺砚庭,你为什么还不醒。”
“你是不打算醒了吗……”
“你默默地为我做了那么多事,现在却丢下我不管了。”
“如果注定结果是这样,我宁可我们从未相爱过,不,我宁可我们素不相识。”
这段时间以来,施婳一直很克制自己的情绪。
因为怕影响澜姨,影响身边的人。
她从来没有这样崩溃地哭过。
这一刻,除了再也无法控制的心痛,她也是有意识地想要刺激他的感官。
医生说,患者在昏迷中大脑皮层或许依旧也会有意识,所以多陪他说说话不是完全无效的。
“我好不容易才又有了一个家,现在又快要失去了……我的家人总是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我,爷爷年纪这样大了,我以后又是一个人。”
“我真的不想再一个人了……”
她越说越是失控,到最后,哭得声音都被吞没,不知究竟是在刺激他,还是刺激自己。
她的头很痛很痛,但是心脏更痛。
直到有一抹微凉的温度,覆上她因为情绪过分起伏而发烫的面颊。
有一只冷白修长、骨节明晰的手,力道轻缓地拭去她满脸的湿痕。
情绪崩溃的女孩子在极端错愕中抬起头,下一瞬,对上了那双温雅深邃的眸。
他嗓音微哑,但依旧磁性迷人,抚着她脸颊,声线沉郁:“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施婳瞳孔轻颤,整个人陷在不敢置信的惶恐里,理智的惊喜提醒她贺砚庭醒了,但心悸又让她始终铭记泰伦斯说过他纵身跃入海中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在海里心脏骤停、窒息而亡的准备。
那股心悸久久不散,她颤栗着环抱住他的腰,依旧啜泣不止:“为什么为了救我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你明知道自己对于贺家是多么重要,贺氏根本离不开你……”
她亲人接连早逝,自幼就明白生命的珍贵。
他活下来那样难,他自己也是九死一生的薄命人。
“贺砚庭,你为什么可以这样不爱惜生命……”
女孩子温糯的嗓音里浓浓的余悸,她再也不想经历他躺在这里纹丝不动,而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替他主持大局的日子。
她努力抱得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