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 “书?张爱玲的?” 刚才说才读过故事,是随意扯的谎,她其实没有在看那本书。 如果一切的发生没有那么恰到好处,自然需要一些胡说八道来推动情绪的进展。 人跟人相处都如此,你骗我我骗你,大骗伤心,小骗怡情。 “我看的电子书。”她继续编。 钟逾白慢慢地一笑:“是吗?” 不难看出,他已经看破。 “是啊。” 纪珍棠逃避尴尬,去旁边蹲下,给炉子煽风点火,“刨根究底对自己不好。” 她试图教他,人要活得傻一点,不能凡事讨要真相,知道她是为目的性鲜明的进攻又如何? 钟逾白就笑着看她,淡淡说受教了。 书还是从前上初中的时候读的,的确是她自己买的书,张爱玲的短篇小说集,后来随着换寝,换学校,各种颠沛,搬家,发现最不能留的就是厚重的书,于是忍痛割爱,逐一舍弃了。 再后来,纪珍棠就开始习惯看电子书了。 他提的这事被扣在她心上,一时没挥去。 第二天,纪珍棠就去了一趟学校的图书馆,是为自己也想翻来重温。 这个故事叫《色,戒》,她后来也看过翻拍的电影,有别于文字故事里最原始的冷硬,狡猾的导演塞进去太多的情怀,又赋予了冷心冷肺的易先生一点真情,促使看客们纷 纷努力地在找他爱过她的证据。 纪珍棠也不例外。 品味他在珠宝店里情意绵绵的注视, 品味她被处决后, 他在他们床前的逗留,与泛潮的眼睛。 解读是一件很累的事,从一颗冷冰冰的心里抠出一点有温度的痕迹,来证明爱意的存在,好傻。 王佳芝不会这样做,她坦然赴死,因为: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① 如今,纪珍棠也不想为了抠出这点爱意,再呕心沥血,萧条了自己的心。 深冬,又落一场雪。 纪珍棠在放寒假的第一天去了一趟医院,这一次,大概是最后一回从门诊大楼走出来。钟逾白应该早开金口的,疼痛或许真的是因为要长出翅膀了。 纪珍棠将病历本塞给纪小熊。 她打了一辆车回到雨灯街,携着自己的一只行李箱,步入悠闲的假期。 南方的雪很薄,积不下来。堆在花坛上,堆在灌木中。 弄堂里有人在铲雪,但是铲不完,因为雾蒙蒙的天空,酝酿着更深厚的降雪。 纪珍棠托着行李箱往前走时,接到纪桓的来电,他语气和善,说:“小丞也放寒假了,要不要一起出来吃个饭?” 纪珍棠问:“吃什么?” “火锅,怎么样?” 她想了一想,决定说:“我不去啦,你们玩得开心就好。” 放下电话,纪珍棠正好低着头,踩在一块绵软的雪花上,看着它凝固成冰,又缓缓融化,变成一滩水,好似消失无踪。 刚才走出诊室的时候,医生恭喜她,且问她有没有什么感悟。 纪珍棠想起有人告诉她,你经历完这一切,会拥有一个更加丰盛的精神世界。 丰不丰盛她很难说,不过的确有一些领悟。 “不论事业,或是情感。”她对医生说,“不问结果,心就坦然、自由。” 这就是一场大病教会她的道理。 焦虑症是什么样的一种病呢?是穷思竭虑的后果,是患得患失的具象反应。 是紧缩的身心在发出悲鸣,是她无忧无虑的童年在求救。 她说害怕钟逾白,怕他什么呢?怕沦为棋子,怕虚与委蛇,怕他们的关系真的只是对症下药,怕玩不起。 然而比起他,还有更多更多,让她被畏惧缠绕的东西。 她惧怕佳节,惧怕团圆,惧怕父亲的一个嫌弃眼神,也惧怕被丢东丢西的局面。 她连想要捞回一个自己喜欢的菜都害怕,诚惶诚恐的饭局,回想起来,全是让她如履薄冰的体验。 人有期待,就有顾虑。 就像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时,就被戒断反应唬住,这样的个性,换谁都要忧思成疾。 纪小熊的肚子里装着她的病历本,还有从图书馆千方百计找到的一本已经绝版的书。 收录那篇故事的书叫做《惘然记》。 “只是当然已惘然”的惘然。 她回到落棠阁,姑姑不在,家里冷清。 纪珍棠取出书,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