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啊, ”一行村人犹犹豫豫地敲开了院门,由和沈家姑娘最为相熟的堂兄先开了口,“刚刚那一箭, 真是你射出来的?”
“当然是我, ”沈翠儿难以理解地回望他,随即发现众人脸上都带着和他相似的茫然,“怎么你们刚刚忽然集体失明了不成?”
“不,我的意思是,”堂兄大概是过于震惊,一时没能组织好语言, “你怎么射得出这样一箭?”
“私塾里教的啊。”沈翠儿回答得理所当然。
“私塾里教的?”有人呆愣愣地重复着她的话,“私塾里还教这个?”
“是啊,私塾里每个同窗都能做到,我又不是学得最好的。赵家那个二姑娘,比我还小上两岁呢,射起箭来可比我利落多了,”沈翠儿不明白他们在大惊小怪什么, 听说很多官学、书院都会教射箭的,“你们就为这个打搅我睡觉?”
“……”众人面面相觑, 堂哥撑起一个笑脸,“不打扰了, 你接着睡。”
看着一行人走姿僵硬地退了出去,沈翠儿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被这样一搅合, 也没了睡意, 正要去简单梳洗一下,转身看见娘亲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沈翠儿摸了摸脸:“你们今日怎么一个个都怪怪的?”
“你这孩子从小就是掐尖要强的性子,上次邻居说你大姐生得比你漂亮, 被你听见,你都要生一肚子气,”娘亲给她盛了碗粥,让她洗了脸过来吃早饭,“倒是第一次听你说起谁比你强呢,想来赵家那二姑娘是真的很厉害。”
“实话实说罢了,赵二射箭确实比我强,”沈翠儿随口应道,“大姐也的确生得比我漂亮。”
“哟,”娘亲笑道,“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翠儿一句话出口,自己也怔了怔。她竟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从何时开始不再在乎这些比较的。
也许是见得多了,眼界开阔了,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便能坦然承认自己技不如人。至于大姐比自己漂亮……沈翠儿忽然想不明白自己曾经为何非要在容貌上和亲姐姐别个苗头、分个高下,这算哪门子掐尖要强呢?
她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喝了粥,洗了碗:“娘,我去练字了,夫子说最近要小测了,我可不能落下!”
另一边,村民们从沈家离开后,恍恍惚惚地走在村中小路上,见两个八、九岁的孩童蹲在路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玩儿,顿感欣慰,看吧,私塾里还是有正常孩子的。
倒是其中一个孩子的父亲恰在众人之列,面上有些臊意,一边大步上前,一边口中嚷着:“人家都学会射箭了,怎么你天天就知道玩、玩……你们玩什么呢?”
“沙盘推演。”其中一个孩子轻描淡写地答道。
“什么?”众人齐声问。
“沙、盘、推、演。”孩子困惑地望了一眼忽然集体失聪的大人们。
众人连忙围了上来,定睛一看后,都是一愣,只见这地面上用树枝划了很多线条,分为数块土地,每块土地上都插了一只略显粗糙的小旗子,甚至还用泥土捏了简易的山川、河流、关隘、城池等,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怎、怎么玩的?”大人们虚心求教。
“唔,就是我代表甲国,他代表乙国,我兵分几路来攻打他,他调兵遣将抵挡我,看谁赢谁输。”孩子简单做了解释。
“那这个水滴是什么意思?”
“雨水,推演时要考虑到天气、地形、兵力众多因素,我们这里假设两军开战时,正在下雨。”
“……你们真的玩得明白吗?”
“玩得明白啊,只是个游戏而已嘛,薛夫子教我们用来打发时间的,”孩子们天真且纯洁地笑了笑,“比以前玩的猜拳、翻花绳什么的有趣多了。”
“……”
村民们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意:“那接着玩,我们不打扰了。”
孩子们耸耸肩,继续投入游戏,没有把他们的古怪反应放在心上。
村民们扛着锄头、镰刀等准备用来赶野猪的农具,失神地准备各回各家,路过前面小院时,见院门大敞着,里面一个十岁孩童正立在院中悬腕题字,扬扬洒洒,神情专注。
众人不免驻足细看:“这字不错啊。”
“可不是嘛,”那孩子的父亲就站在一旁,闻言得意洋洋道,“我之前不是在城里做工吗?主家一直很照顾我,过年的时候,我就带了些自家种的粮食,又让孩子写了幅春联送过去了。谁料到,有个读书人路过的时候,看到门上贴的春联,说这幅字有当世大家颜苍的风骨,还付了银子请吾儿多写几幅字呢!”
“真的?”村民都挺惊讶,“小小年纪就能卖字换钱了,当真是出息!”
那人喜得把孩子抱起来转了一圈:“我家世代为农,总算出了个读书的苗子。当世大家颜苍风骨,哈哈哈哈!”
“放我下来,”孩子挣扎了一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的书法本就是颜大师教的啊。”
众人闻言不语,纷纷用“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的微笑表情望着孩子。
小孩子嘛,骤然被夸奖,吹起牛来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大家都自认好心地没有戳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