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川纱月是在他刚才停下的时候被这穿桥而过的冷风吹到稍微清醒了的。
然后她就听见了迄今为止最温暖的一段话——
像是在三九寒天的黑暗冰面上光着脚走了很久很久、几乎要冻毙于风雪中的人, 突然被黎明升起的第一束光偏爱,那金色独独落于她身上,令她身披光泽、整个人也熠熠生辉。
明明是得到了这辈子从没奢求过的回应, 可是她却哭得比之前在酒吧里买醉的时候更厉害, 几乎伏在他的肩背上颤抖不止, 以至于云雀恭弥安静了许久, 语气莫名地问了一句。
“喜欢我, 让你这么痛苦吗?”
早川纱月不断地摇头。
她很艰难地, 才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一句, “不……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没有期待得到回应的暗恋,就像是在东京的市区里看冬日的富士山,每天早晨起来都能见到沉默伫立在金色晨曦里的山峰, 顶峰壮阔雪色之景, 任由她观赏,就这样过去一春一夏一秋,又到下一个冬天。
美好的景色是想让人不自觉靠近的。
为了一直能看这景,她便不断地提升自己、以期能望到更多,在追逐这高山的路上, 比起最初望一眼就被这山势所慑的模样,她已经优秀了很多,哪怕哪天这山不在了, 她再如何伤感, 也仅仅止步于遗憾。
遗憾是可以被时间抚平的东西。
可她从未想过让这富士山变为私有——
两年前的那一夜, 就像是有人在她耳边,吹了一阵风,为她描摹这山独属于她的画面,而她终于战战兢兢地攀登了一次, 从此难忘在山顶见过的景色。
后来与他不再见面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努力将那晚见过的景关进心中的盒子里,催眠自己那不过是一场美梦。
当追逐的艳羡与欣赏,掺杂进占有欲之后,无法彻底拥有便会成为令人辗转难眠的痛苦。
而痛苦则是会随时间流逝镌刻为更深的存在。
现在她在这壮阔峰峦的景里走过一次又一次,从此只想住在日日都住在这座山上,怎么能够忍受自己有被赶下去、收回资格的那一天呢?
贪欲是被打开的潘多拉盒。
从此再也关不上。
无法彻底的占有,或许会被驱逐的惶恐,才是她痛苦的根源。
变得更好,让自己与之相配其实是一件太过主观的事情,是永远没有标准答案的考卷,即便早川纱月在脑海中模拟再多的答案出来,也终究战战兢兢不敢落笔,怕第一划写下去就是扣分项。
“只是……太喜欢了,又靠得太近……”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所以很害怕被赶回之前的地方,已经想象不出该怎么继续生活了……”
假如那时候她没有鬼迷心窍就好了。
那两年前的那个夜晚,会成为她人生里值得反复回顾的骄傲——读书时期曾经随手救过她的、特别厉害的男神,即便他自己根本不记得这件事,但在很多年以后,却被自己曾经都没正眼看过的小动物救了一次。
她多厉害啊。
她成长得多快啊。
这种满足和自豪感,足够支撑她走过以后漫长人生里的所有坎坷。
可是她却顺从了自己一时的欲.念,造成今天这样的后果。
“我现在真的……”女生哭着出这段说话的时候,比在庙里烧香拜佛的那些人还要虔诚,“我真的很后悔……我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好像小偷……偷到完全配不上的、不属于我的东西……呜呜呜……”
她是真的很伤心、很难过。
但是云雀恭弥听到她用这种比当初在风纪财团被自己逮住时更深刻的忏悔语气时,也是真的表情很复杂。
甚至有点想笑。
他是那种从出生起就拥有一切的人,头脑聪明、外表优越、战力方面也潜力无限,小小年纪就能将整个并盛町划做他的所有物,随心所欲地建立属于自己的秩序,后来更以并盛为跳板,成立在全世界各地都具有一定影响力的风纪财团——
这世上没有他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但早川纱月正好与他相反,从她出生开始,就没有任何东西属于她。
包括别人该有的、来自父母的爱。
她想要得到的所有东西,都需要她历经千帆、才能痛苦地触碰,包括获取金钱这样的事情,不过比起友情、亲情、爱情这类在天秤两端很难得到付出与回报同等的东西,金钱已经是她最容易得到的了。
所以她把所有的安全感都寄托到了钱上。
本来她是可以在成长的过程中借由金钱逐渐重塑自信的类型,偏偏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闯入云雀恭弥的世界里,窥见他世界里的景色,自此乱花渐欲迷人眼。
……
听见她那些自我贬低的话语,人生字典里完全没有“自卑”两个字的男人,虽然还是无法对她的诸多体验感同身受,但多少也算能明白她之前的许多反应和表现。
于是此时,在背上的小猫即将哭到无法自抑的地步前,他不得不出声打断她的情绪,“能偷到不也是一种本事?”
“唔?”
果然,被酒精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