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也谏不倒。你爱说就说,不爱说,一边凉快去!”
这太真观是圣人要建的,她不过是顶了名头,和殿里被供养的神像一样,都是供人欣赏的装饰品。私心的是圣人,背骂名的是她李凌冰,不过这棒槌可是实实在在打在圣人身上。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不识趣的言官,敢这样大胆子谏圣人痴道。
听了李凌冰的话,皇后仿佛也想明白了,神色恢复如常,不再追问。
李淮却有些失落,自己把话接了下去:“圣人苛责了那个言官。那言官脑子不太灵光,干脆在殿里破口大骂,讽刺圣人沉溺斋醮,不理朝政,唯写青词者能够上位,满朝文武全是口蜜腹剑的废柴。”
李凌冰和皇后不接话,这个话题不宜多论,唯恐传到圣人耳中。
李凌冰懒懒卧到榻上,想小睡一会儿,突然灵光一现,从榻上猛地弹起来,追问,“那个言官叫什么名字?”
李淮想了想,说:“都察院经历司谢襄。放眼咱们两京一十三省,也找不出比他们眉山谢氏骨头更硬,嘴更臭的人了!”
李凌冰慢慢躺下去,脸朝内卧着,看不清面容,她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又问:“谢经历骂了以后,圣人是怎么处置的?”
李淮叹了口气,耸耸肩,一扬手,做了个刀劈的姿势,“还能怎么处置,父子两人都下了昭狱,”他对这个话题显然已经没了兴致,转而道,“母后,我肚子饿了,传膳吧。”
皇后拍拍李凌冰,问:“太真,饿了吧?”
李凌冰抬起身,莞尔一笑,转头对李淮说:“今儿你赶上了,有松江府送来的新鲜鲈鱼,姐姐分你一条尾巴,别说姐姐没想着你。”
李淮抱住皇后撒娇,“孩儿喜欢吃红烧鱼!”
皇后抱着儿子摇啊摇,满脸餍足,立刻吩咐下去:“传膳吧。”
李凌冰的鱼吃得失了滋味,一来不合口味,红烧失了鲜美,二来她有别的事扰她心境,她想放手不管,却有些过意不去。
眉山谢氏以强硬刚直闻名。常言道,刚则易折,柔则长存,宁在曲中求,不在直中取。谢氏父子下诏狱,受酷刑,在狱中折磨致死的结局似乎并没有改变。
谢家独孙——谢忱此刻在做什么?算一算,他的年纪大概还在深山老林里苦练刀法,晚上对着一堆篝火,津津有味地嘬着手指。
李凌冰决定去丹房求见圣人。
前朝后宫那么多人,也只有她敢在圣人炼丹的时候去见他。
李凌冰在圣人面前盈盈一拜,“太真拜见圣人。”
圣人坐在蒲团上,隐在青烟后,手持拂尘,淡淡问:“太真,这个时候,你来这里做什么?”
李凌冰的身子突然往旁边一歪,瘫倒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不能自持,她抽泣道:“外面都在传,女儿祸国殃民,耗尽国库,营造道馆,是个妖孽。女儿冤枉,求圣人做主!”
李凌冰的哭声幽幽咽幽咽、淅淅沥沥,如带着泥土气的飘丝春雨,嘈嘈切切濡湿人心。
女人做到她这个份上,早就分清了撒娇和使蛮、抱怨与泣诉本质上的区别。男人究竟视你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心生爱怜尽折腰,都要看女人怎么哭。
女人的哭是一门手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凌冰正是言官的反面,至柔至韧的典型。手段不在乎老与旧,雅与俗,只要管用就好了。
圣人身形超尘,嗓音波澜不惊,“依太真的意思,朕应当怎么处置那些满嘴胡言乱语之人?”
李凌冰手绢一捏,双眼通红,往前爬了几步,“依女儿的意思,择了吉日,全家老小全都拖到午门外,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