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抱歉,龙的名字是犬井才对……是这个吧?”
“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节哀。”他背对着满脸关心的警察官,自然地压低了声音,把自己的言语藏进了警署内的嘈杂交谈声中,“诸伏君,我这次来只有一个问题。”
“鞘临走前把龙拜托给了我……”青年双手插兜,微微弯腰,“但是,当我知道了他这段时间一直和你们生活之后,我还是想问问看。诸伏君,你是怎么想的呢?”
青年轻声说:“来之前我已经和负责案件的警官交谈过了,他告诉我你的那些亲戚里也有愿意收养你和景光的人,虽然是分开收养,但我想血缘关系还是比较重要的……你要见见他们再做决定吗?”
诸伏高明凝视着他,少年人的眼底仍然有些恍惚,但一晚上的时间却已经足够让他冷静下来了。
“分开……收养?”他重复了一下这个词,似乎有点不理解。
九条正宗摸了摸脖子,忍着掏出一根烟的冲动,只是指尖微微勾了勾:“啊,分开收养。不是你去东京,就是景光……应该是这个名字吧?总之,愿意收养你们的亲戚一个在东京,一个则就在长野,但他们都只愿意收养一个。”
“……KIKI呢?”
九条正宗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了一下:“跟我走。”
他这次是真的有点困扰了。
“诸伏君,我不太清楚你是怎么想的,”他斟酌着语言,“但是龙是不适合和别人一起生活的,你也知道吧?”
“我必须带走龙,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他,鞘在东京都给他留了房子。”
诸伏高明没有理解他的这句话,或者说,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理解的意思是正确的:“……您的意思是?”
“呃……我不太能离开山梨,而龙也不适合过来……”九条正宗被他过分锐利的目光盯得竟然有些紧张。
诸伏高明审视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会,慢慢吐出一口气,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回绝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抱歉,我不能让九条先生带走KIKI。”
九条正宗摩挲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来的烟盒,在少年人还是有些紧张却倔强的目光里,露出了一个属于成年人的狡诈的满意微笑。
“这样的话。”他轻声说,“我们也许能达成共识也说不定呢,诸伏君。”
“我把龙……不,我把KIKI留给你,而作为交换,我帮你解决一些小问题,比如东京都的住所,未来的生活资金,收养手续上的一些小麻烦,保证你们兄弟不会分开怎么样?”
诸伏高明眨眨眼,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九条先生给出的,似乎都是对我有利的条件?”
九条正宗摇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睛里终于带上了些真实的钦佩:“不,诸伏君,光是你留下龙就已经帮了大忙了。”
“我可不是鞘,能管得住他。”他自嘲般笑了笑,却也没多少失落,转而打趣了起来,“而且如果他真的跟我来了山梨,到时候把你们拆散的我岂不是要被他吃掉?”
这话听起来像是玩笑,却也未尝不是九条先生的肺腑之言。
能管住KIKI的人,又怎么会在眼里对他有着藏不住的忌惮与警惕?九条小姐对待KIKI的时候,从来都是一揪耳朵二打屁股三罚站,她从不视那孩子为洪水猛兽,而是真切地把他当做人类来抚育。
那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诸伏高明无声地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目光锐利而坚定。他紧了紧抓着背包的手,向着连夜驱车赶来的青年深深地鞠了一躬:“……之后就拜托你了,九条先生。”
“请多指教。”
“……啊,请多指教。”他眨眨眼睛,“既然诸伏君这么决定了,接下来的事通通交给我就好。”
九条正宗掐着烟,无意般补充了一句:“七天之内,我会全部搞定的。”
如果不算上尸检的时间,从停灵到下葬,刚好七天。
诸伏高明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非常感谢。”
*
人长大的过程,就是和各种各样的事物说离别的过程。
从喜欢的零食从便利店的货架上消失,到停产的小众口味汽水,再到过时的玩具,最后是毕业后自然而然再也不见的同学,走上不同的道路的朋友,不得不告别的家人……
这一切都比诸伏高明想象的要快得多。
葬礼那天的天气阴沉,只有一层朦胧的辉光穿过云层,黑色的长柄雨伞像地面上的乌云一样罩在他们身上,将一切都藏在了阴影里,蒙上一层晦暗的色彩。
在婉拒了所有好心或善意的劝说之后,诸伏高明在父母的墓前最后献上了一束花,带着两个还没缓过神来的小学生搭上了离开长野的特急。
——他还会回来的。
——直到了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