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重难消,月季花在篱笆间绽放。宫纪穿着白色长裙,带着白色宽檐帽,在篱笆那头读书。她的侧影非常美,史密斯太太忍不住驻足。
宫纪转过头,向史密斯太太道早安。
她的愤怒和阴郁没有消失,沉沉地压缀在枯黄的篱笆和鲜妍的月季上,残忍和冷酷在那双点缀着红色的眼睛里酝酿滋长。她努力压抑,但是失败了。
这个时候,史密斯太太突然觉得作为少女的宫纪快要消失了。现在,在枯黄与鲜红之间,穿白裙子的宫纪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身体里有可怖的嶙石角节次生长。
史密斯太太没由来地为这对好朋友担心。
她小心翼翼地斟酌措辞,“昨晚……你们还好吗?”
“没什么事。”宫纪收了书站起来,温声言语,与她的样子并不搭。
“川梨缺乏安全感,她不希望我离开她。”
哦,哦。史密斯太太听到自己支支吾吾了两句,想要离开时,宫纪却叫住了她。
“我想起来了,史密斯太太。”
宫纪安静地站在篱笆旁边,神情浸着笑意。
“我离开自己的家庭,离开自己的亲人,是因为我发现自己周围出现了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对啊,可能有些不安全,所以……”
在这段对话之后,渡边川梨和宫纪相安无事,还是很好的朋友,这份感情一直持续到了宫纪离开的那一天。
一年半以前,史密斯太太的邻居,两个暗藏危险和秘密的人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孤独的史密斯太太和客人讲完故事,已经到了暮色下沉的时分,疏疏晦暗的天光从窗户里映射进来。
柯南和赤井秀一走出了这座旧房子。
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在英国的五年里,宫纪一次又一次地捅破生活的表象,再一次又一次地被拖进记忆的旋涡里面。这样周而复始,宫纪的人格被捣碎了。
那些由情感和记忆交织而成的碎片停留在时间的某一处,其余的拼凑起来,成为了他们看到的那个宫纪。
柯南看着手中的这份名单。
生活对她来说是一场逃杀。不过,在某一时刻,猎人和猎物的角色调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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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在床褥里的女孩动了动,侧着头看过来。
宫纪和她面面相觑。
啊,原来她就是这场游戏的终点。
宫纪从门边走了过去,灯光将影子拉得细长。她看了一眼床头画册上的名字,唤了一声:“莉莉丝?”
小女孩乖巧地应者,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宫纪,“姐姐也是病人吗?”
那双圆核状的眼瞳放在微微上挑的眼眶里,澄澈明亮,说话时微微睁大,蓝色虹膜里有光波流过,那孱弱的形貌焕发出瞬间的生机勃勃。
宫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病服,“对,我是病人。”
“和我一样,是妈妈的病人吗?”
“和你一样。”宫纪握住莉莉丝冰冷的手,“但我能救你。”
走出乔安娜的房间后,宫纪和松枝都有些沉默。
松枝跟在宫纪后面,两人快步穿过走廊。宫纪问:“莉莉丝是基因编辑临床试验的受试者吗?”
“她还不是。”松枝小跑几步跟上宫纪,“但我可以向赫雷斯导师申请,导师会同意的……”
“你这么做,会让你的导师重新审视那桩杀人案。”
他们在电梯间停了下来,光洁的镜面映出两个人的身形。宫纪目视前方,看到松枝紧抿的唇线,忽而说:“你还太年轻,有想过未来吗?”
沉默骤然降临,宫纪侧眼,看到松枝的下唇陷进了牙齿里。
“没有想过。”
松枝说:“可是,宫小姐,我达成了目的。”电梯闪烁的光纹里,一团暗色笼罩着他,他的声音都像是被重量压沉的线条,颤巍巍地爬在地上。
“我发现,我没有后悔。”
松枝抬起头,沉默地接受了自己的残忍。
他的倒影影影绰绰地贴在金属上,自上而下俯视自己。
在做恐怖的事情时,松枝拥有强大的信念和执行力,这源于他对自己目的的追寻。
松枝本就站在深渊和天堂的交界处,万一她给予他的目的,诱使他坠入深渊呢?
这个时候,宫纪突兀的想到了一个站在道路尽头的女孩,又回想起莉莉丝的蓝眼睛。那一刻怜悯从心头窜上来,宫纪咽下了刚到嘴边话。
“我认识一个人,和你差不多大的年纪。她希望自己能够怀揣尊严地活在光明的世界里。”
一团混乱的记忆在宫纪里脑海里爆裂,再度看到优子的那一刻,任谁都知道她走进了野兽咆哮的丛林里。丛林里阴翳遍布,没有公平可言,杀人与被杀,无穷无尽,循环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