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纳缇伍兹·德蒙福尔,这名字只是一个幌子,一个谎言——世上没有任何人比阿尔伯特更清楚,这名字原本属于他的表妹。 女侯爵、管理官、白夫人,一个称呼指代一种身份,他能亲昵抚摸她的面容,但无法触及她的灵魂。 她明明是个难得的美人。会让人联想到漂洋过海来自东方的瓷器,是雪白玲珑,娇气易碎的骨瓷,需要放在丝绸天鹅绒的宝匣里,任人观赏或把玩。 可惜阿尔伯特知道,她不是。白夫人她更像一只珍珠色的幽灵,即便拥在怀里也无法真正拥有。即便他们其实亲密无间,是能在圣诞节和复活节共饮一杯酒的关系。倘若世俗或法律中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亲近,大概只有夫妻。 但他和她完全没有考虑过结婚。意不意愿是次要的,主要是没有时间。他想他们两个都是。忙碌的事务从早堆到晚,月初到月尾,简直会让人不禁发出满腹“哪里来的这么多事情要处理!”的疑问。 高强度工作恶狠狠地篡改了莫里亚蒂伯爵的生活作息,像命运无情的大手轻易地拧断一只脆弱脖颈。 他几乎是把MI6的办公室当家了。跟兄弟们见面的次数飞速下降,而与之呈反比暴涨的是和德蒙福尔女侯爵每日面对面的频率,却不想从相看两厌到认可她是家人,也不过就是三年而已。 实际上,阿尔伯特并不反感她成为家人。 拥有相同的理念,并肩同行为之战斗,这是比血缘更深刻、更沉重的羁绊,他不讨厌——或者说,挺喜闻乐见的。 发展成情人是纯粹的意外。但更意外的在于,他心底里竟并不怎么排斥,甚至是在其中找到了乐趣。而换个角度说,合情合理地发泄平日里积攒的工作压力非常有必要,情/欲就是个很好的疏通口。 阿尔伯特想,他应该为他的新家人正式奉上一杯酒。 出生以来接受的贵族礼教让他养成了许多浸入骨髓的绅士习惯,有时候喜欢在某些没必要的小细节里保持仪式感。 摆在桌面上的酒有许多品类,同时也衍生出许多种颜色,浅的或深的,白的棕的红的,就如人眼珠里的色彩般繁多。阿尔伯特比较偏爱红棕色,这种酒液在杯中摇晃,喝下肚就像啜饮鲜血,入口是甘甜,咽下是醇厚的苦涩,落进胃囊里返还出血淋淋的浓腥。 去年圣诞节的夜,阿尔伯特向管理官递出酒杯,抵着她的唇瓣喂下深红色的液体,而她没有拒绝。 这就是默许的信号了。他与她同饮一杯红酒,如同圣经故事里犯罪的人分食神子耶稣的宝血。 利益相关者喝下代表结盟的酒液,宣告往后他们的骨肉相连,血与血都相融,作为一个完整的个体,从此密不可分。 这如何不让人心生感动、血液沸腾呢。 阿尔伯特往提前备好的第二只空酒杯里倒酒。这种酒液在灯光下呈现出剔透漂亮的桃粉色,连气味都是偏向清甜的果香,非常迷人,也非常能迷惑人。 他将酒杯递给管理官,而且是直接放到她的手中,劝她饮下的托词则是:“算起来,我们已经认识三年了。白夫人(MadaWhite)。” “…………哦。”她的声音听着极其冷淡。 “以及今天是我的生日。”他用一种莫名的语气说,“要举办家庭聚会也是这个原因。” “恭喜。”她的语气也没有丝毫恭喜的意思。 阿尔伯特并不在意。以管理官的性格,真厌烦时早就把酒迎头浇过来了,哪会像现在这样还会有回应。 他说完,便仰脖将自己杯里的酒缓缓饮尽,敞开的衣领露出一截脖子,喉结在吞咽间上下滚动。 她轻抬下颌看了他一眼,半晌后,低头抿了一口这杯和她眼睛颜色一模一样的玫瑰红酒。 被“嫌弃”后只能待在会客室的两位家主之间气氛出乎意料的祥和。 阿尔伯特不想打破这片难得的平静,他伸手拿过酒瓶再给自己倒了一杯,以「酒」试图打开话题。他谈论起管理官手中那杯玫瑰红酒,从产地到原料到发酵工艺,从颜色到香气到口感,详尽如细数家珍,能看出来对酒是真爱了。 在此期间,管理官没有给出哪怕一个标点符号的回应。她静静抿完了那杯酒,评价是:“味道淡的和水一样。” 听起来就像是要在侃侃而谈近十分钟到阿尔伯特脸上轻轻扇一巴掌似的。 然而这三年间,虽然机会不常见,但阿尔伯特也与管理官同饮了许多回酒,从她那里得到的对各种酒的评价从开始就是一致的“淡如水”,真不知是确实喝得口味淡还是逞强。 他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不管她接下来还喝不喝,为她空了的杯子礼貌地又倒了半杯的玫瑰红酒。
【番外】玫瑰红酒(2 / 4)